晚余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又馨香的床上，頭頂是一方月白底繡纏枝蓮紋的紗帳，帳子四角掛著鎏金薰香球，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香氣。

不知自己在何，略微了，便有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晚余，你醒了？”

隨著這聲問詢，烏蘭雅那張明艷人的臉出現在的視野，深邃的大眼睛里是不加掩飾的心疼與關切。

晚余呆滯的目與對視，沒有表，也不開口說話，像是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連自己在何都懶得過問。

烏蘭雅主告訴：“你在乾清宮昏睡了三日，誰都不醒你，是沈長安建議皇上把你送到我這里來的。”

晚余還是沒反應，哪怕聽到沈長安的名字，眼里也不再有一亮。

烏蘭貴憐惜地了的臉，幫把臉頰兩邊的發拂開：“你想不想見沈長安或者徐清盞，我讓人去通知他們，皇上說，只要你醒過來，想見誰都可以。”

晚余重又把眼睛閉上。

誰都不想見。

此時此刻，見誰都已經沒有意義。

連活著都是沒有意義的。

烏蘭雅遲疑了一下又道：“徐清盞讓我轉告你，梨月的事和別人沒有關系，今天早上，皇上已經親自送梨月的靈柩去了皇陵，他說你醒了如果要走，隨時都可以走，不必等他回來。”

晚余終于在聽到梨月的名字時有了一容，偏過頭，眼淚無聲從眼角落。

到底還是沒能見那孩子最后一面。

如果說孩子的死和別人沒有關系，那一定是上天對的懲罰。

因為當初狠心不要孩子，所以，老天爺才懲罰，要讓嘗一嘗得到又失去的痛。

可如果錯的是，老天爺為何不直接收走的命，反倒要對一個無辜的孩子下手？

的梨月還那樣小，對這世間的一切都還懵懂無知，這樣對公平嗎？

“把我送回承乾宮吧！”終于開口說話，氣若游。

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要回到那個梨月生活過的地方，守著那間空屋子慢慢死去。

的人生，就是命運撒下的一張天羅地網，不論走到哪里，都走不出這張網。

或許就這樣像個尸一樣腐爛在紫城，才是最終的歸宿。

三日后，祁讓從皇陵回來，聽聞晚余住回了承乾宮，沉默了許久之后，并沒有第一時間去看晚余，而是把烏蘭雅去了乾清宮，向詢問晚余的況。

烏蘭雅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晚余現在的狀態，想了很久，才說了一句話：“我只能說，還沒死。”

甚至都不是說還活著，而是說還沒死。

祁讓聽完，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事走到今日這步田地，都是他一手造的，縱然他有千萬種理由，也不能彌補晚余所的傷害。

況且他也沒有千萬種理由。

他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想法。

想把留在自己邊。

可他留不住。

他什麼都留不住……

承乾宮里只剩下三個人，除了晚余，就是紫蘇和胡盡忠。

兩個傷心絕的人，守著一個生無可的人。

偌大的宮殿，像一座空的墳墓。

這天夜里，晚余仍舊躺在床上等天亮，就像白天躺在床上等天黑那樣。

其實等的不是天亮或天黑，只是在等著死去。

不想死在夢里，想清晰地死亡。

想知道，的梨月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是什麼。

等啊等，死亡總是不來。

窗外風聲嗚咽，像是有人在哭泣。

起初只是以為像人，后來再聽，又覺得是真的有人在哭。

可這里除了和紫蘇胡盡忠，已經沒有別人，怎麼會有人在這里哭呢？

不覺得恐怖，只覺得奇怪。

費力地下了床，沒有驚睡在地鋪上的紫蘇，獨自一人向外走去。

半彎下弦月冷清清掛在天際，照著院中尚未消融的積雪，也照出一個站在雪地里哀哀哭泣的影。

“是誰？”晚余扶著廊柱問道，夜風穿單薄的寢，讓險些站立不住。

那人頓時停止了哭泣，向走過來：“娘娘，您怎麼出來了？”

是胡盡忠。

晚余等著他走近，聲音發地問他：“大晚上的，你哭什麼？”

胡盡忠抹了一把眼淚，扶著往回走：“夜里風寒，娘娘快回屋。”

紫蘇被驚醒，舉著燭臺找出來，見晚余只穿著寢被胡盡忠扶回來，嚇了一跳，連忙把燭臺遞給胡盡忠，自己去扶晚余：“娘娘，你這是去哪兒了？”

晚余沒回答，被扶著坐回到床上，又去問胡盡忠：“你哭什麼？”

胡盡忠把燭臺放下，跪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娘娘，奴才睡不著，奴才心里難，奴才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小公主，奴才恨不能替公主去死……”

晚余怔愣地看著他，悲傷像寒風一樣呼嘯著從破了的心門灌進來，化作細小而集的冰針，一寸一寸刺進的。

抑了多日的緒在這一刻全面發，擁著被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娘娘……”紫蘇坐過來將摟住，和一起痛哭出聲。

窗外北風呼嘯，主仆三人對著一盞孤燈，哭得昏天暗地。

這場遲來的悲傷持續了許久，也耗盡了晚余所有的力。

哭到最后，已經哭不出聲，歪在紫蘇肩頭默默流淚。

紫蘇一面勸別哭，一面自己淚流河。

胡盡忠跪坐在地上，雙眼紅腫，哀哀絮語：“公主可喜歡我了，滿院子的下人，除了娘，就只讓我抱。

皇上說我長得丑，但公主一點都不嫌棄我，我都和說好了，等再長大一點就給當馬騎。

為什麼呀，為什麼要這樣啊，為什麼我這麼缺德的人都還活著，老天爺卻把公主帶走了……”

“你別說了。”紫蘇哭著打斷他，“你還想不想讓娘娘好了，你再說下去，娘娘的子都要哭壞了。”

胡盡忠泣著，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奴才知道娘娘的子不住，但奴才有句話非說不可……”

“胡盡忠！”紫蘇很大聲地了他一聲。

“讓他說。”晚余止住眼淚，坐直了子，“我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話聽不得？”

胡盡忠手腳并用往前爬了幾步，破釜沉舟般地說道：“娘娘，奴才懷疑小公主不是病故的，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