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耳邊轟隆一聲，似一道驚雷當空劈落，震得神魂俱裂，大腦一陣強烈的眩暈，仿佛天地在這一刻倒懸，剛剛坐直的子已然搖搖墜。

“娘娘。”

紫蘇連忙扶住，又大聲的斥責胡盡忠，“太醫都說了公主是先天不足，你休要在這里胡扯八道擾娘娘的心神。”

“我沒有。”胡盡忠梗著脖子道，“我沒有胡扯八道，公主走的時候，我親眼看見的，公主的臉本不是正常病故的樣子。

娘娘若不信，可以去問淑妃娘娘，前兩天娘娘住在永壽宮時，淑妃娘娘也曾私下和奴才說，小公主死的蹊蹺。”

“哪有什麼蹊蹺，皇上都沒懷疑，你憑什麼懷疑？”紫蘇說，“皇上難道不比你更疼小公主嗎，倘若真有疑點，皇上一定會追查到底的。”

晚余聽著兩人的爭論，想起自己在乾清宮昏厥之前質問祁讓的話。

那天，祁讓和說，太醫早已斷言孩子只能活一個月，不相信，質問祁讓是不是又在包庇誰。

因為覺得，就算孩子真的只能活一個月，也不可能準到一天都不多，一天都不。

可是后來在永壽宮，烏蘭雅又說徐清盞讓轉告，孩子的死和別人沒有關系。

不相信祁讓，但無條件相信徐清盞，因此才打消了疑慮。

可是現在，胡盡忠又告訴，烏蘭雅自己也對孩子的死產生過懷疑。

那麼，到底應該相信誰？

徐清盞到底有沒有讓烏蘭雅轉告那樣的話？

的梨月，到底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如果是，那個人會是誰？

各種思緒紛至沓來，在腦子里攪一團麻。

原本已經心如死灰，那死灰卻又因著胡盡忠的話重新燃燒起來。

就算死，也得把事查清楚再死。

倘若真的有人害死了梨月，就帶著那人一起下地獄。

“我了，你去弄些吃食過來。”對紫蘇說道。

紫蘇一直干擾胡盡忠，得先把支走，除此之外，也確實需要食補充力。

紫蘇答應一聲，往后墊了個靠枕，扶靠坐在床頭，囑咐胡盡忠看好，這才匆匆而去。

晚余看著紫蘇出了門，對胡盡忠說：“起來說話吧，搬個凳子，坐到我跟前來。”

“多謝娘娘。”胡盡忠從地上爬起來，搬了個繡凳在床前坐下。

晚余說：“那天我喝醉了，你先和我說說，小公主是什麼時辰……走的？”

最后兩個字出口，口猛地一窒，像是被人活活剜去一塊，連呼吸都被生生掐斷。

胡盡忠吸著鼻子道：“是那夜二更時分走的，當時娘娘睡得正沉，娘發現后，先告訴了奴才，奴才沒敢驚娘娘，讓人先去請了皇上過來。”

“你說什麼？”晚余臉瞬間煞白，“你是說，梨月那天晚上回來了，是在，是在……”

“是的娘娘。”胡盡忠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公主就是在娘娘隔壁的育嬰室里走的，奴才怕娘娘承不住，想著先把皇上請過來，到時候皇上好歹能安安娘娘。

誰知皇上來了之后，直接把公主帶去了乾清宮，并讓人搬空了育嬰室，只留下奴才和紫蘇在這里守著娘娘，讓我們兩個次日一早就帶娘娘離開……”

他哽咽不止，從凳子上下去，跪在地上給晚余磕頭：“娘娘，奴才不是故意要瞞著您的，可皇上下了封口令，奴才也明白，皇上那樣做確實是為了娘娘好，因為娘娘產后志失常，尚未痊愈，皇上怕娘娘不了打擊……”

“那現在呢？”

晚余捂著心口，痛得無法呼吸，“現在呢？現在呢？你們以為的為我好，究竟是好還是壞？

孩子死在我隔壁，我卻渾然不知，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你知道我心里是什麼嗎？”

“奴才知道，娘娘，奴才真的知道。”胡盡忠捶著自己的膛放聲大哭，“皇上不讓說，奴才也沒法子。

奴才就想著，等咱們出了宮，奴才就帶娘娘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京城的任何消息都傳不過去，這樣娘娘就不用傷心了，娘娘只當公主還活著，心里也好有個念想。”

晚余閉了閉眼，眼淚倏忽落下。

“你這麼聰明，難道還看不明白嗎，那道宮門，我本就走不出去，因為有人不想讓我走。”忍著心頭一波一波如海浪洶涌的痛意，哽咽說道。

胡盡忠的哭聲戛然而止：“娘娘是說皇上嗎，可是這一回，皇上是真的想讓您走的呀！”

“不，不是皇上。”晚余雙手捂在臉上，努力平復自己的緒，悶悶的聲音從指間流出，“是別人，別人不想讓我走。”

“誰？”胡盡忠瞪大他的三角眼，“娘娘不會懷疑奴才吧，奴才真的沒有，娘娘頭一回出宮，被搜出皇上玉佩的事，真的不是奴才干的。”

“我知道不是你。”晚余說，“你不要激，我也沒有懷疑你。”

“娘娘知道不是我？”胡盡忠不能不激，紅著眼睛道，“娘娘是如何知道的，娘娘真的相信我嗎，大家都說是我，連孫良言都說是我。”

晚余見他窮追不舍，只得如實相告：“齊嬪生前給我留了張字條，是太后干的。”

胡盡忠怔怔一刻，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被冤枉了這麼久，到今天，他總算洗清罪名了。

“可是，宮里的娘娘小主都不得娘娘趕走，誰會在這個時候為了留住娘娘，不惜對小公主下手呢？”他一邊哭，一邊接著分析。

“是誰我不知道，但必定有這麼一個人。”晚余說，“你還記得在宮門外送香燭紙錢的那個車夫嗎，你現在想想，他那句話，是不是故意沖我喊的？”

胡盡忠臉一變，登時跳了起來：“對呀，奴才怎麼沒想到，平時往宮里送貨的牛車馬車，都是走東華門的，那人怎麼跑到神武門去了？”

他猛拍著大，懊惱不已：“娘娘既然有此懷疑，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奴才，現在再想找那個人，只怕是找不到了，說不定早就被人滅口了。”

“早你們也沒告訴我呀！”晚余苦笑，“你們只想著蒙騙我，連徐清盞都讓我不要懷疑，若非你今晚和我說這些話，我又怎麼會想到那些呢？”

胡盡忠抬手扇了自己一個大：“奴才錯了，奴才對不起娘娘，對不起公主。”

“對不起我的人多了，你還排不上號。”

晚余抬手制止了他，眼神逐漸變得清明，“還有一個人，就是那天那個守門的侍衛，既然皇上下了封口令，為什麼他卻早早地穿上了孝？

他分明就是穿給我看的。

雖然他現在也有可能已經被滅了口，但是能在神武門當值的人，宮里都有詳細記檔，肯定比查一個車夫要容易得多，你明天就去打聽一下，看看那人到底是誰。”

“好，奴才記下了，奴才天一亮就去打聽。”胡盡忠連連點頭，忽而又道，“娘娘，這事要不要和皇上說呀，您覺得皇上會相信嗎？”

晚余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明天會去見他，他若不信，咱們就自己查，不把那個人揪出來，我絕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