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玫瑰花是他繞路買的。

領證那天沒送花, 心里總覺得有份虧欠。

領證時兩人重逢后不過第二次見面，過去的不甘與種種心結，他想過要不要送一束, 但最終沒買, 直接去了民政局。

江靜淵適時起：“我去看看你媽媽打完電話沒。”又叮囑婿把這里當自己家，想喝什麼冰箱都有, 然后撈起手機上樓。

鐘憶數了數玫瑰, 一共36朵。

他知道玫瑰花語, 以前常發給他看, 在一起的四年里，各種朵數的玫瑰他都送過。

婚禮前收到他送的花，意外驚喜。

轉去找手機，拉了一陣才從抱枕下找到。

周時亦以為要拍花，沒多想，徑直在側坐下。

鐘憶拿花擋住手機屏幕，以免被他看到。

打開《1095件值得他做的事》，翻至第70條開始編輯，刪除了原先寫的“送我36朵玫瑰花”，琢磨著如何修改這條要求。

剛重逢時, 總覺得有無數事想讓他做。

可思來想去那麼多天，才列到第159個要求，還不知哪一年能湊足標題里的數字。

誰能料到，向他提要求倒了負擔。

始終拿花擋著, 周時亦不免好奇：“在做什麼？”

鐘憶：“別打斷我思路。”

周時亦調整坐姿, 側看向：“在忙工作？”

鐘憶含糊應了一聲。

一時想不起有什麼特別想讓他做的，便順手將70條補上：親我36分鐘。

保存文檔，才放下玫瑰。

周時亦疑, 自己為何就能給工作帶來靈。

“智駕大模型設計，我能給你什麼靈？”

鐘憶：“用戶驗靈。”

“……”

周時亦半信半疑。

人機互？場景驗？

如果真是這樣，何必每次都要避開他？

已近凌晨，鐘憶在催與不催間，選了后者。

反正他明天無需去公司，晚一點睡也不要。

鐘憶把玫瑰浸在花瓶醒花，順便從冰箱拿了兩罐果酒。

平時滴酒不沾，喝酒影響思路與判斷。

“荔枝酒，嘗嘗。”遞給他一罐。

周時亦今晚不用加班，直接拉開拉環。

鐘憶先了他的果酒：“新婚快樂。”

領證那天中午慶祝時，祝福得不爽快，今天再補一句。

“謝謝。”周時亦抿了一口道。

鐘憶一口氣喝了三分之一罐。

周時亦本能攥住手腕：“慢點喝。”

“才八度，喝不醉。”

鐘憶半開玩笑道，“說不定喝醉了，我就什麼都原諒你了。”

兩人眼神對了數秒。

有時的玩笑話何嘗不是真心話。

周時亦說：“不用喝醉。”

他和大多數心結已解開，只是因為相才顯得疏離。住一起后或許不用半年，芥就會解決得差不多。

如果還有，那就是他的責任了，他會想辦法哄。

鐘憶微微仰頭，又連喝兩口：“其實，你變了很多。”

對酒無，把剩下的給他。

周時亦將自己的果酒放在茶幾上，接過的那罐慢慢喝著。

“哪里變了？”他問。

鐘憶關了客廳所有燈，從院子里進來的足夠看清彼此。

盤坐進沙發，整個人陷在里面。

“你上的味道變了。”早就想問他，“什麼時候換的香水？”

等眼睛適應了驟然暗下的線，周時亦看：“沒用香水。可能姜伯定制的留香凝就是這個味。”他自己聞慣了，早聞不出香味。

“什麼香味？”他問。

“沒人跟你說過？”

“誰跟我說？”

鐘憶不再作聲，還好燈關了。

無意間的醋意被匿在了昏暗里。

想了想該怎麼形容香氣：“雪松跟冷杉混合的后調，聞起來有點冷。”

“聞不慣是嗎？”

“現在習慣了。”在畫展慶功宴上第一次見面時，覺得他整個人都是陌生的。

周時亦手中的易拉罐里只剩最后一點果酒，問還想不想喝。

鐘憶搖頭，暫時不想喝。

周時亦將罐底那幾口喝，拿起自己那罐，接著說道：“你上的香水跟以前也不一樣。”

“嗯。換了柑橘香。”鐘憶沒想到他能聞出細微差別，“你覺得很明顯？”

“沒有以前的甜。”

以前涂過香水就會坐他懷里，前調的甜味直沁鼻腔。

約莫十多秒，兩人都沒說話。

周時亦不疾不徐喝著第二罐荔枝酒，度數太低，像在喝果。

他很喝果，讓嘗的除外。

“我媽不是讓你婚禮別留憾？有任何想問我的，在婚前都問了，哪怕是問我上一段聯姻的事。我不會覺得你無理取鬧。”

“問那麼多干什麼？問了難的是我自己。”

“你不問就能過得去嗎？”

鐘憶本是不打算問的，最終開口：“你帶回去，見了父母？”

周時亦結，緩慢咽下酒：“嗯。”

沒給自己多想的時間，半秒都沒給。

“聽說訂婚日子是爺爺定的。那一刻，你在想什麼？”

“在想，我是不是又要重蹈我父母婚姻的覆轍，變和我爸一樣的人。”

鐘憶不再說話。

“還想問什麼？”

鐘憶搖頭：“再問下去，婚禮那晚怕是要分房睡了。”

他道：“不會。”

無論婚禮之后怎麼生氣，他都會耐心哄著。

不會再像分手時，最后連抱都沒抱一下。

那段聯姻是他自己愿意的，并不是家里不顧他的想法，強行撮合。

心里有委屈、怨他，是應該的。

也是那段時間，他第二次打算理婚紗，徹底結束掉和的過去。

不僅他，聯姻對象也表示，等訂了婚，想和他好好在一起，而不僅僅為完結婚的任務。

兩人有了共識，便開始嘗試了解彼此。

所以他清楚導師是誰，師妹在哪任職，期間他們還和唐諾允及男友吃過兩次飯。

吃飯時，無話不聊。

不知是誰起的話頭，聊到了京和各領域的大佬。

唐諾允自我調侃：“我不算大佬，真大佬脾氣都大。大模型團隊那邊有一位，平時誰都不理會，聽說開會只端杯咖啡，連甲方都不敢說。”

聯姻對象：“這麼有個？”

唐諾允：“因為有實力啊。京和多模態的所有核心專利，都出自和的團隊。當年國外大廠競相挖，最后選了京和。”

唐諾允的男朋友話：“你說的是鐘憶吧？”

唐諾允：“對，就是。”

唐諾允的男朋友：“我在總部食堂到過好幾次，都是獨來獨往。我們團隊有個人想追，是沒敢開口，后來就算了。”

他已經很久沒聽到的消息，那天在餐桌上猝不及防聽到的名字。

到了新的團隊，依然一個人吃飯。

周時亦斂了斂思緒，微微仰頭，連著喝了幾口荔枝酒。

鐘憶突然也想喝，打破客廳的沉默：“給我留兩口。”

周時亦遞給：“你先喝，喝不完再給我。”

鐘憶心想，就當喝心酒。

曾經，他是認真對待那一段，不曾有任何敷衍，決定開始新的生活。

也努力想往前走，但最后還是慎重考慮了婚姻。

問出來比想象中還難，尤其還是他親口說出來。

但就像他說的，不問又過不去。

就像魚刺，卡得越久就會越深。

不如及時取出魚刺。

周時亦也有話問：“鐘憶，有沒有把我當你老公？”

鐘憶微微怔了下，沒想過這個問題。

答非所問：“我還在想你上段聯姻見父母的事。”

確實在想。

的確在難。

所以暫時不想回答他。

周時亦不再問，直起，將抱到自己上坐著。

被他強勢圈在前，鐘憶呼吸一頓。

周時亦將的腦袋輕按在他脖間：“婚禮之后，你怎麼和我鬧扭都可以，怎麼和我疏離都行，我來哄。但別影響結婚的心。”

客廳里始終只有他們倆，沒人下樓打擾。

院中的邁赫仍停在那，樓下客廳的燈卻關了，難得兩人能靜心談，江靜淵和鐘灼華自然不會下樓。

江靜淵從浴室出來，見妻子還在拍那束花。

他隔三差五就送玫瑰花給，卻從沒像現在這樣耐心拍照。

“還不洗澡睡覺？”他催促道。

鐘灼華：“不困，躺床上也難。”

“讓你白天睡點你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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