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賀靳森知道……

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裏往外湧。

佟霧蹭在賀靳森懷裏哭得越傷心，就越難說出連貫的話。

其實一直都欺騙了賀靳森的，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欺騙……

好幾次想告訴他真相，卻沒能說出口。

不是故意要騙他的。

有想過要告訴他真相的。

把真相畫在了封筆的畫作裏，只等他看見那份禮……不想要賀靳森以為，是騙子……

賀靳森被懷裏的小姑娘抱得更，他察覺到似乎哭得快要不過氣，兩只細白的手臂像是要將他圈，圈得的。

孩子烏黑的長發微微淩，蔽在發間掌大的小臉已經哭到激不能自已，肩膀一聳一聳的，好傷心。

賀靳森聽過兩人稀裏糊塗、帶著醉意顛三倒四的話，大致聽懂，是他大哥把佟霧請來酒吧，跟小姑娘說了他從前的那些經歷。

看起來，像是大哥怕他追不到孩子，拿這些事招小姑娘心疼。

偏偏，他的小朋友就吃這套。

這不，只當是聽個故事而已，那些事早就過去了，竟然能傷心這樣。

比起那些過往，反而是佟霧此刻淚水盈滿眼眶，仰著腦袋眼、委屈可憐又心疼看他的眼神，更能令賀靳森強大冷的心髒起漣漪。

賀靳森的五指捧起孩子濡紅潤的小臉，指腹一點點蹭掉濃睫羽和臉蛋上掛著的淚。

“沒事，都過去了……”

“那種事，以後都不會再發生……”

“乖，不用怕。”

賀靳森低了嗓音，極近溫聲輕哄。

就好像，經歷那些創傷的人不是他，而是佟霧。

孩子哭紅了眼，仰面看他，眸熠熠。

賀靳森怎麽能這麽好。

他怎麽可以這麽好……

佟霧心髒止不住地扭皺，酸、心疼、溢出。

抱住賀靳森，用盡所有力氣。

“回家……賀靳森，我們回家去好不好？”

……

……

The Theatre酒吧門口那一條街，是京市最有名的夜場聚集地。

今晚下起大雪，路上早已是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溫度到了零下，但依舊不影響年節前這些酒吧熱鬧非凡的景象。

只是，和往常不一樣。

那些從來穿得前衛、流的致帥哥們，沒急著往各個火熱的夜場酒吧裏走，這時候卻站在路邊看熱鬧。

只見落雪的長街上，從熱鬧的酒吧街往住宅區轉的方向。三四輛車牌號稱得上是豪橫的黑賓利，用極其緩慢的速度，在一對男後慢慢挪。

男人和人是。

穿著深長款大的男人，形高大偉岸，他邊牽著的孩子小纖細。

孩子被白的圍巾裹得只出半張小臉，眼睛很漂亮泛著紅暈，看起來像是喝醉了。

孩才剛走了幾步，就氣嚷著撒不走了，于是男人毫不猶豫就蹲下來，將背在了背上。

他一步一步，背著，踩在雪地上，往前走。

“嘶，這麽那麽帥啊……剛才那個男的，我看到他正臉超帥超有範兒的，比現在娛樂圈那些頂流都好看！而且後面跟著那幾輛車，肯定不簡單……”

“他牽著的那個孩子也好看，就是可惜男的太寶貝了，剛才出來我想多看一眼，就被人牽著手拉進大裏面，我都沒看清。”

“喂喂喂，你們有沒有人拍到照片啊？”

“可惜了，要是拍到了，發給狗仔，說不定是哪個明星，能賣些價。”

“死心吧，那種車牌號，明星哪用得起……肯定是哪個有權有勢的公子哥，走啦走啦，別看了……”

年輕前衛的男離開街邊，進了酒吧。

而停在路邊的一輛黑邁赫，卻慢慢地按下了車窗。

車窗後面，是裴寒微微皺眉，冷峻的臉。

他響起今晚離開醫院，去酒會上找到賀靳森時，賀靳森大方承認的那番話。

——“我是對佟霧覬覦已久，撬了裴季牆角。裴家要什麽補償，你告訴我。但佟霧，我不會放手讓給任何人。”

裴寒漆黑清冷的瞳孔看向街口，在路燈下，拉得長長的兩道影。

他當時以為，三哥不過是跟裴季爭搶，所以來了興味。

他向來不認同這種對放縱、失控，甚至是挖牆腳這種手段行為。

可當他親眼看見，賀靳森和佟霧一起出來，他三哥就牽著孩子的手，打開大，把人拉進裏面裹著。

賀靳森冷冰冰的鏡片後，漆黑深邃的眸子裏，是連他也從未見過的溫寵。

而佟霧那小姑娘雖然喝得醉醺醺的，卻下意識地尋找著賀靳森，腦袋蹭著依靠在他膛。

裴寒的記憶，和前幾次佟霧被裴季在聚會現場扔下，最後只能孤零零離開的畫面重疊。

那時候，他讓三哥幫裴季送過幾次人。

就連裴季不在國，也是他委托三哥去畫廊幫佟霧撐腰。

裴寒忽然釋懷。

裴季啊，連自己心的人也照顧不好，就算沒有三哥，也會有別人。

佟霧，遲早會因為裴季的疏忽，被人追走。

裴寒再看了眼前方的背影，按上車窗，驅車離開。

……

……

離酒吧越遠，周圍就越安靜。

慢慢的，佟霧再也聽不到吵鬧的聲音。

就這樣靠在賀靳森的背上，腦袋抵著他寬闊的肩背，聽著他腳步踩在雪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一步步走向他們的公寓住。

明明剛才一開始是見外面下雪了，紅著眼說想要跟他一起從雪裏走回家。

可才剛走了幾步，卻鬧著走不了，要賀靳森背。

賀靳森毫不猶豫蹲在面前，讓倚在他的背上。

他將背起來，托在掌心。

賀靳森永遠都是這樣，永遠不會拒絕的要求。

哪怕再無理取鬧。

北方凜冽的寒風一陣陣刮過，可是有賀靳森在前面，佟霧就連一點寒冷都覺不到。

腦袋輕輕抵在賀靳森寬闊平直的肩上，鼻息裏都是他發間清冷好聞的雪松氣味。

冷風一吹，酒意好像都醒了些。

佟霧看著眼前背著一步步往前的男人。

想起剛才在酒吧裏，賀博遠說過的那些話。

鼻尖有些酸，小臉乖乖蹭著埋首在他脖頸間，兩只手輕輕圈住他的脖頸，糯糯的聲音：“賀靳森……”

“嗯，醒了？”

賀靳森應了聲，剛才安安靜靜的，還以為趴在他背上困得睡著了。

佟霧輕輕點頭，更更委屈的聲音，“對不起……”

前面的男人沒有回頭，勾輕笑了一下，“寶貝，只是背你走一段路而已，還不至于說對不起。”

佟霧睫扇了扇……不是那個意思。

的眼神晃，視線落在賀靳森寬闊韌的背上。

目往前，能看見一點點他深邃的側臉廓，還有微微勾起的角。

佟霧心裏那子酸，就更難抑。

“不是這個對不起，是……是……我不該你去廚房，讓你下廚為我做吃的……尤其那天在紅杉會館，我還讓你去後廚……”

賀靳森的哥哥說，賀靳森在家裏，從來不進廚房。

他小時候在後廚盡待，好幾次都差點被人扔進大鍋裏煮了。

那些殘肢斷臂，那些骯髒污……他那麽小，卻要親眼所見。

回國後，賀靳森幾乎不進廚房，最多偶爾在西廚島臺邊拿些東西。

他更是從不親自下廚。

可是賀靳森卻為下廚，為做飯、學做最吃的食，甚至……那日在紅杉會館，生氣撒，非要讓賀靳森去酒店後廚當著衆人面，為做早餐。

現在想起來，佟霧除了心疼難過，就是深深的後悔。

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要那麽討厭，為什麽要讓賀靳森做那些事……

“我居然做了那麽多讓你不喜歡又為難的事……我那時候太過分了，怎麽能跟那些人一樣……”

“我沒有不喜歡。”

雪中，賀靳森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用漆黑幽沉的眼認真地看著。

兩人的視線，在寒冷的空氣中相。

佟霧瞳孔了，“你說什麽？”

“我說，我沒有不喜歡。”

“也沒有覺得為難。”

賀靳森看著的眼神又黑又沉，幽幽亮亮。

他低了嗓，是低音調的聲音。

“賀靳森這個人，永遠不會對佟霧到一一毫的不喜歡和為難。”

“可是……”佟霧眼底倏地浮起一層薄霧，“可是你大哥明明說，你從來不喜歡去廚房，最討厭的就是下廚……”

“討厭說不上，只是沒必要。”賀靳森微微扭過頭朝後，側額抵在了的額前，嗓音低低的，嘶啞而溫，“我不是一個喜歡困在過去的人，但是，也沒有隨便給別人做飯的興趣。只有你，寶貝……”

他的目那麽深邃，就那樣安靜地看著近在咫尺哭紅的小臉。

“賀靳森，只願意為佟霧，做這些事。”

話音落下的瞬間，眼淚崩潰落出。

佟霧再也忍不住，嗚咽咬抱著賀靳森，埋首在他背後的肩窩裏，哭到淚崩。

“賀靳森，你為什麽要這麽好……”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這個問題，曾經問過賀靳森。

他說，‘賀靳森最喜歡的人是佟霧。他不對好，還能對誰好。’

但其實，賀靳森不知道。

即使他那樣說了，依舊不自信。

從小時候到長大後，佟霧一直都有一個問題弄不明白。

不明白，明明什麽都沒做錯，為什麽媽媽不要，爸爸也不要。

後來，裴季也不要。

永遠都比別人差。

其他人有父母家人的疼，有滿的家庭，可偏偏什麽都沒有。

6歲以後，再也沒有覺過被人著的滋味。

了，永遠都會被別人扔下的，那個第二選擇……

不是沒有向老天抱怨過，也不是沒有在神佛像前質問過。

不理解，為什麽每次傷的那個人、被拋下的那個人，都是。

而現在，佟霧終于知道了答案——

從前的所有艱辛、委屈、運氣不好，仿佛都是為了今天。

為了讓，能夠有足夠的運氣，在現在，遇見最好的賀靳森。

……

回到公寓。

佟霧早就已經因為酒和哭得太累的關系，窩在賀靳森的懷裏，睡著過去。

看著被自己抱在懷裏眼眶微腫、鼻尖微紅的小朋友，賀靳森俯，輕輕地吻了吻。他把人抱進浴室，幫清理幹淨後，才換上睡，將人放在床上。

“唔，賀靳森，別走……”

佟霧半夢半醒，睜開迷離淚眼，看到的就是賀靳森穿著黑浴袍起要離開的作。

下意識抓住他的袖，怕他就這樣從自己邊消失。

剛剛醉意朦朧間，做了個夢。

夢到賀靳森知道一切真相了。

他知道，對他的不純粹，知道的一開始只是欺騙利用。

他看到了，送他的那幅畫，心準備的禮。

賀靳森不滿意、不接、不諒解。

他要離開。

然後就在那時候，睜開了眼，看到了賀靳森起。

佟霧下意識第一反應，就是夢裏的事真的發生了。

像是害怕被落的小，淚眼迷蒙、紅著眼尾，扯住賀靳森的袖口，好輕好地喚他。

“不要走好不好……”

“乖，我不走。”

沒辦法忽視小朋友眼底的不安和慌，賀靳森低聲輕哄。

他原本只是想起，拿一旁的手機理些事務，但現在卻重新躺回佟霧邊，幹脆陪睡下。

見到賀靳森重新躺回邊，佟霧的狀態才像是好了些。

慢慢地覺到困了，了眼睛想強撐著看著賀靳森，不讓他離開。

可是鼻息間聞著賀靳森悉又令人安心的味道，腦袋裏的暈眩變得更重，眼皮子也快睜不開了。

佟霧小臉蹭在男人溫熱韌的膛裏，小手攥著他的浴袍腰間的布料，撐著眼皮。

賀靳森微微蹙眉，修長的手指輕輕過的臉側，捧起的臉，輕輕在瓣上落下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