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包鐵木門在后“軋軋”合攏，最后一混著腥和火把煙氣的亮，被徹底掐滅。通道瞬間陷一片令人窒息的、粘稠的黑暗，濃得化不開，只余下眾人重、混的息和濃烈的腥味在狹窄的石壁間沖撞回。

“火！火折子！”有人嘶聲喊，聲音因恐懼而扭曲變調。

“嚓！”一點微弱得如同螢火的亮在黑暗中掙扎著燃起，映亮一張張慘白、沾滿污和汗水的臉，每一雙眼睛里都殘留著未散的驚悸和死里逃生的茫然。火搖曳，照亮了通道口方向——那里只有冰冷、厚重的石門壁，隔絕了外面那個修羅場，也隔絕了石熊。

“熊爺！”那個斷臂的年輕死士猛地撲到冰冷的石門上，完好的右拳不顧一切地狠狠砸在糙的巖石上，發出沉悶的“咚”聲，皮開綻。“熊爺——！”他嘶吼著，聲音里帶著哭腔，絕地想把耳朵在石門上，去捕捉外面哪怕一一毫的聲響。

劉景晝的影在搖曳的火中如同凝固的刀鋒。他沒有回頭，只是側耳，全的都凝聚在石門的另一側。外面，石熊那如同傷巨熊般的咆哮和厚背砍刀撕裂空氣、斬斷骨的駭人聲響，過厚重的石門，悶雷般一下下撞擊著每個人的耳和心臟。

“吼——！”那是石熊的咆哮，混雜著難以想象的劇痛和狂暴的戰意。

“噗嗤！”刀鋒，干脆利落。

“呃啊——！”守衛瀕死的慘嚎。

“砰！”沉重的軀砸落地面。

還有那令人牙酸的金屬刮聲，是卷刃的砍刀生生劈開鐵甲或肩骨的聲音。每一次揮砍都伴隨著石熊自己那抑不住的、從腔深出的痛苦悶哼。

劉景晝握長劍的手指關節得發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下頜繃如鐵，強行下腔里翻涌的氣，和幾乎要沖破嚨的嘶吼。不能回頭。石熊用命換來的時間，每一息都滾燙，都浸著！他猛地一揮手，聲音像冰錐刺破空氣：“走！快！”那聲音里沒有一溫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斬斷了所有試圖回頭的目和腳步。

火映照下，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掃過隊伍，冰冷得如同兩塊凍的寒鐵，將殘存的悲憤和猶豫瞬間凍結。幸存的死士們猛地一，殘留著淚痕和污的臉上，那一點點的恍惚迅速被猙獰取代。他們咬牙關，嚨里發出野般的低吼，不再看那隔絕生死的石門，轉踉蹌著，相互攙扶著，一頭扎進通道深更濃的黑暗。腳步聲、抑的息聲、兵拖地的刮聲，在狹窄仄的空間里匯一沉重的洪流。

劉景晝是最后一個轉的。就在他邁步的剎那——

“嗖！嗖嗖嗖！”石門之外，集的弩箭破空聲如同毒蜂群突然炸開！那聲音穿厚重的門板，帶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狠狠扎進每個人的心里。

接著，是數聲沉悶而兇狠的“噗噗”聲！那是淬毒的弩矢，深深釘的聲音！

“呃——！”一聲石熊特有的、如同傷猛瀕死般的痛吼，猛地穿石門！那聲音里蘊含的巨大痛苦和瞬間的虛弱，讓通道的空氣都為之凝固了一瞬！

“熊哥！”斷臂的年輕死士發出一聲泣般的哀嚎，劇烈地抖起來，幾乎站立不住。

劉景晝的腳步猛地一頓，像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后背。他拔的軀有極其短暫的搖晃，結劇烈地上下滾了一下，仿佛強行咽下了一口滾燙的鐵水。他死死咬著牙，口腔里彌漫開濃重的腥味。那瀕死的痛吼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深。但他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停頓超過一息。他用盡全力氣，將幾乎要撕裂膛的悲慟和暴怒死死回心底最深，熔煉冰冷的意志。他猛地抬腳，靴底重重踏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清晰的“啪”聲，如同一聲更冷酷的命令，催促著前面的人。

“走！”這一聲低喝，比之前更加嘶啞，卻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決絕。他不再停留，影融前方搖曳火下的影里，步伐快得帶起了風。

通道狹窄而抑，兩側糙的石壁冰冷，不斷蹭刮著人上的傷口，每一次都帶來鉆心的疼。腳下的地面坑洼不平，布滿了碎石和不知名的粘稠水漬，每一步都像踩在陷阱邊緣。頭頂不時有冰冷的水滴落下，砸在頸窩或臉上，激得人一個哆嗦。空氣污濁不堪，彌漫著濃重的塵土味、霉爛味和腥氣混合的怪味，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粘稠的泥漿，沉甸甸地在肺葉上。

沉默如同沉重的鉛塊，在每個人的肩頭。只有重抑的息聲、武刮石壁的刺耳聲、偶爾的痛哼和腳下碎石滾的細微聲響，在死寂的通道里無限放大，敲打著繃到極限的神經。火在眾人臉上投下跳躍不定的影，將那些疲憊、傷痛、后怕和對石熊結局不敢深想的恐懼，扭曲詭異而絕的圖案。

突然，劉景晝猛地停步，右手握拳，高高舉起！這是無聲的停止信號。整個隊伍如同被凍結，瞬間僵在原地，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搖曳的火照亮前方不遠——通道在這里似乎到了盡頭，被一堵巨大的、布滿漉漉膩青苔的石壁完全封死！

“死路？”有人聲音發，絕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了心臟。

劉景晝沒有回答，他銳利的目如同鷹隼，借著昏暗的線，一寸寸掃過那堵巨大的石壁。壁面，青苔覆蓋，似乎渾然一。但他看到了。在石壁右下角，靠近冰冷地面的地方，那些漉漉的深綠苔蘚覆蓋之下，約出幾道極其細微、幾乎與石質紋理融為一的刻痕！那絕不是天然形的！

他立刻半跪下去，不顧地面的冰冷和污穢，出左手，手指帶著一種近乎刻骨的謹慎，小心翼翼地拂開那片厚實的青苔。冰冷的苔蘚下，出了一個掌大小、深深凹陷進石壁的圖案——那是一只極其簡練、線條古樸的盤龍首！龍眼的位置，是兩個深不見底的孔。

劉景晝眼神一凝，毫不猶豫地從懷中出那枚一直攜帶的青銅龍紋令牌。冰冷的金屬讓他心神稍定。他將令牌翻轉，背面赫然也鑄著同樣形態的盤龍首，中央鑲嵌著兩粒小小的、在昏暗中散發幽的墨玉，宛如龍睛。他屏住呼吸，將令牌背面嚴合地按石壁上的凹陷圖案之中，那兩粒墨玉龍睛，準地嵌石壁上的孔。

“咔噠……咔噠咔噠……”

一陣細微卻清晰的機括咬合聲，從厚重的石壁部沉悶地傳來，仿佛沉睡的巨被喚醒。接著，巨大的石壁開始震！細碎的砂石簌簌落下。在眾人張到幾乎窒息的注視下，石壁正中，一道筆直的隙自上而下緩緩裂開！隙越來越寬，一扇厚重的石門，帶著令人牙酸的“軋軋”聲，沉重地、緩慢地向旋開！一更加冷、帶著濃重腐朽氣息的寒風，從門后的黑暗中猛地倒灌出來，吹得眾人手中的火折子明滅不定，幾乎熄滅！

“開了！”有人低呼，聲音里帶著劫后余生的狂喜。

眾人神一振，如同即將溺斃的人看到了浮木。然而，就在那石門剛剛旋開一道僅容一人側通過的隙時——

“轟隆！！！”

一聲驚天地的巨響，如同九霄落雷，猛然從眾人后那遙遠得仿佛隔世的通道口方向傳來！這聲音是如此巨大、如此沉重，帶著一種終結一切的恐怖力量，整個地道都在這巨響中劇烈地搖晃！頭頂的石瘋狂地灑下灰塵和碎石，腳下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幾個本就站立不穩的死士直接被震倒在地！

那巨響的余波在狹窄的通道里瘋狂回、疊加，震得人耳刺痛裂，心臟都仿佛要被這聲音從腔里扯出來！

“鐵閘！是那道斷龍石閘！落下來了！”一個經驗富的老死士失聲道，臉上盡褪。那聲音，分明是萬鈞巨石轟然砸落地底的聲音！意味著退路徹底斷絕，也意味著……外面的一切，都結束了。

“熊爺——！”那斷臂的年輕死士終于徹底崩潰了。他雙膝一，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完好的右手死死摳進地面糙的石里，指甲瞬間崩裂出。他仰起頭，對著后那無盡的黑暗和震，發出了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哀嚎。那聲音里蘊含的悲痛和絕，如同實質的利刃，狠狠刺穿了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防。

“呃啊——熊爺啊——！”

他額頭狠狠砸向地面，一下，又一下，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混著抑不住的、如同野瀕死般的嗚咽。火照著他劇烈抖的、沾滿污泥濘的脊背，像一個被徹底摧毀的殘破玩偶。石熊最后那聲咆哮，那決絕的“走！”，還有這宣告一切的斷龍閘落下的巨響，徹底碾碎了他僅存的意志。

隊伍里一片死寂。沒有人去拉他，也沒有人出聲。火映照著一張張慘白僵的臉，麻木、茫然、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水，在沉默中無聲地蔓延、淹沒。連那石門開啟的“軋軋”聲，在此刻都顯得如此空而遙遠。

劉景晝背對著這一切，站在那剛剛開啟的石門隙前。他的背影在劇烈的震和搖曳的火中，像一尊矗立在風暴中心的黑礁石，凝固而堅。那驚天地的落閘巨響傳來時，他拔的軀有過一瞬間極其微小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輕，仿佛被無形的巨錘擊中。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閉上了眼睛。濃的眼睫在火下投下深重的影，遮住了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可能翻涌的一切。下頜的線條繃如刀削斧鑿，牙關咬，腮邊的微微了一下。結艱難地滾著，像是在吞咽著嚨深涌上的、混合著鐵銹味的苦。他放在側的手，五指深深陷掌心，指甲刺破皮，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頭那萬分之一。

時間仿佛凝固了。通道的震漸漸平息，只剩下年輕死士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和撞地聲，以及石門緩慢開啟的“軋軋”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過了幾個呼吸，又像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劉景晝猛地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里面所有的痛苦、悲慟、甚至剛剛那一瞬的脆弱，都被一徹骨的寒意徹底凍結、碾碎！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荒原之上，是燃盡一切后留下的、純粹到令人心悸的冷酷與決絕！仿佛剛才那落下的斷龍閘，不僅封死了退路，也徹底斬斷了他所有屬于“人”的弱。

剛開啟、彌漫著腐朽寒氣的石門隙之中。那作快得沒有一猶豫，決絕得沒有半分留，仿佛后的一切悲鳴都已與他無關。

“跟上。”兩個字，冰冷、短促，帶著不容置疑的鐵命令，從門后的黑暗中擲出，砸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

這冰冷的聲音如同鞭子，狠狠醒了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人群。幾個老死士最先反應過來，眼神一厲，猛地手，幾乎是暴地將那還在撞地哀嚎的年輕死士從地上拖拽起來。一人捂住他的，另一人架起他完好的右臂，低喝道：“嚎什麼！熊爺白死了嗎？想死留在這！不想死就閉，走！”

年輕死士的還在劇烈地搐，嚨里發出“嗬嗬”的哽咽，但掙扎的力道小了許多，絕的眼中似乎被這暴的拉扯和冰冷的命令注了一麻木的求生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