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張地一陣轉。

自己剛剛竟毫無察覺，像拉每晚睡覺抱著的抱枕似的，自然、猖狂又肆意地掛在了他上！

這下怎麼辦？

裝沒事人一樣松開坐正？還是干脆賴著繼續哭？

或者……哭累了直接睡死過去，將錯就錯？

蘇煙腦子里正上演著八百場小劇場，頭頂，厲承淵低沉的嗓音悠悠傳來：

“糾結好了沒？”他輕輕拍了拍的腦袋瓜，“再糾結，川菜館要打烊了。”

“……”

蘇煙瞬間像被踩了尾的貓，慌慌張張從他懷里彈開。

腦袋恨不得埋進口，連眼風都不敢掃他一下，推開車門就沖了下去。

悶頭只顧往前走，后，那帶著點戲謔的聲音順著風飄過來：

“走哪去，你前面五十米是河……”

蘇煙腳步猛地剎住。

抬眼一看——好家伙！

前面是波粼粼的護城河，后面才是燈火通明的川菜館子。

臉蛋“唰”地一下紅了個。

厲承淵已經率先邁開長走向餐館。

蘇煙默默跟上，像條小尾。

位置最佳的雅間早就安排好了。

推開門，清幽雅致，潺潺水聲襯得房間格外安靜。

老板親自候著，殷勤地遞上菜單。

蘇煙在對面端坐，脊背得像鉛筆，努力裝出一副“我很好我很自然”的樣子，可微微發的手指頭，還是把心里那點小鼓點敲打得明明白白。

厲承淵那邊手指在菜單上輕點，報菜名報得行云流水：

“夫妻肺片，牽腸掛肚、紅油結緣、比翼雙椒、合歡、椒麻同心、纏意……嗯，再來個鴛鴦戲水，就這些。”

蘇煙聽著聽著，小心臟“咯噔”一下。

這……這家店的菜名，怎麼聽著都……這麼不對勁呢？

等厲承淵放下菜單，狐疑地拿過來一翻——好嘛！

他點的全是菜單上那個扎眼的“濃意”系列！連飲品都是！

“牽腸掛肚”是腸，“紅油結緣”是旺，“比翼雙椒”是雙椒魚頭，“合歡”是抄手，“椒麻同心”是椒麻，“纏意”是涼拌三，“鴛鴦戲水”則是一半冰鎮酸梅湯，一半清涼椰。

蘇煙起先還懷疑他是故意挑這些名字點的。

可定睛一看，這些菜，每一樣都準踩中的味蕾——全是吃的！

這……

印象里，這可是他倆長大以來頭回單獨下館子啊。

怎麼就那麼巧，他點的每一樣，都正中紅心？

蘇煙咬著吸管，無意識地嘬著飲料，越想越迷糊。

結果“咔嚓”一聲脆響——低頭一看，吸管被咬扁了。

“你跟這吸管有仇？”厲承淵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啊？沒、沒有！”蘇煙猛地回神，臉上剛退下去的熱度又“噌”地竄上來，“哥，我就是納悶兒，你怎麼點的……剛好都是我吃的？”

“哦？巧吧。”厲承淵眼皮都沒抬，語氣淡得跟白開水似的。

蘇煙小聲嘀咕：“那也太巧了……”

話音未落，厲承淵忽然傾湊近。

“啊！哥你……”蘇煙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以為他要……下意識就閉上了眼，屏住了呼吸。

然而，預想中的事沒發生。

只覺領口被輕輕拭。

“笨蛋，飲料滴服上了。”

厲承淵回紙巾，上面沾著幾點淺褐的水漬。

“……”

蘇煙低頭一瞧，嶄新的白領口赫然幾滴污漬，頓時窘得只想原地消失。

好在很快，熱騰騰、香噴噴的菜肴很快擺滿了桌子。

麻辣鮮香，是地道的川渝魂！

那子凜冽的辣意從舌尖一路燒到四肢百骸，瞬間就把蘇煙心里那點疙瘩和尷尬沖得煙消云散。

食當前，什麼矜持、什麼胡思想，統統靠邊站！

如虎撲食，筷子翻飛，吃得那一個酣暢淋漓，兩腮鼓鼓囊囊也顧不上。

厲承淵卻連筷子都沒提，就坐在對面看著吃，深邃的眸子里仿佛盛著細碎的，仿佛看吃得歡就是最好的下飯菜。

“哥！嘗嘗這個腸，絕了！”夾起一塊油亮人的就往他碗里塞。

厲承淵眉頭微蹙：“不要。”

語氣堅決，但子沒，眼睛瞟了眼碗里的“異”。

“哎呀別嫌棄嘛！這椒麻也很贊，得像豆腐！”

鍥而不舍，又夾起一塊浸紅油的塊，準投他碗里。

“拒絕。”

他上說著，目卻在那塊上停留了一瞬，結似乎幾不可察地了一下。

“哥！你看這魚頭！最好最這塊給你！真的，得像的臉蛋！”

蘇煙熱似火，夾起魚臉上最華的那塊雪白蒜瓣，再次發起攻勢。

“拿開。”

厲承淵終于拿起筷子，卻是作勢要把那塊魚撥開，作有些遲緩，像是……在等什麼。

眼看筷子尖要到魚了，蘇煙索直接把它按進他碗里米飯深：

“埋飯里就不怕腥啦！嘗嘗嘛！”

“……”厲承淵瞪了一眼，終于沒再往外撥。

他盯著碗里那座被堆砌起來的、幾乎要溢出來的“小山”，沉默了幾秒。

蘇煙里塞著食，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含糊不清地催促：

“快吃呀哥！涼了就不好吃了！”

厲承淵終于，帶著一微乎其微的無奈和不易察覺的松，慢條斯理地夾起了碗尖上那塊最顯眼、最的魚臉，送進里。

作優雅，但咀嚼時，眉宇間似乎……舒展了一點點？

蘇煙執著地用筷子夾著鮮的魚臉，目標明確地向厲承淵的碗：

“哥，嘗嘗這個！華！”

厲承淵沒說話，默默夾起吃了。

蘇煙眼睛亮了，立刻又夾起一片肺片：“這個也好吃！”

這次，厲承淵直接出筷子在半空攔截，手腕一轉，準地把肺片放回蘇煙自己碗里：

“自己吃。”

蘇煙撇撇，只好埋頭解決自己碗里堆積如山的“投喂果”，吃得鼻尖冒汗，臉頰緋紅。

無意識地出舌尖掉角的紅油。

一抬眼，撞進厲承淵深不見底的眸子里。

他不知何時已放下筷子，目沉沉地鎖在臉上，帶著讓心慌的專注。

空氣瞬間粘稠。

蘇煙心跳如擂鼓，猛地低頭，恨不得鉆進碗里。

“飽了？”厲承淵低沉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嗯嗯！飽了飽了！”蘇煙小啄米般點頭。

離開時，涼風總算吹散了些許蘇煙臉上的燥熱。

坐進車里，蘇煙直脊背，目看似專注地投向窗外流的夜。

“對了，”厲承淵低沉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仿佛只是掠過腦海的一個念頭，“以后別總喊我哥。”

蘇煙的心猛地一跳，倏然轉頭看向他，“啊？那……喊你什麼？”

厲承淵依舊目視前方，側臉在影錯中顯得棱角分明，語氣聽不出波瀾：“只要不是哥，隨你喊。”

車廂瞬間陷更深的沉寂。

唯有蘇煙的心跳，在濃稠的夜里震耳聾。

咚…咚…咚……

他的話，在腦海中反復回、盤桓。

為什麼？

為什麼不許再喊他哥？

不喊哥，又能喊什麼？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車子載著滿腹心事的蘇煙，無聲地城市流的霓虹燈海

刺耳的電話鈴聲驟然劃破車廂的寂靜。

厲承淵抬手接起。

那頭不知說了什麼，他眉宇間的線條倏地蹙、繃直：

“我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