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見

從榮泰府出來, 外面的天依舊豔高照。滿打滿算溫知禾也就坐了不到一個鐘頭，的確不太耽誤工作。

而事實上, 那不過是找的一個借口，等司機把送到工作室樓下，溫知禾便自己過馬路去了對面的酒店。

刷卡進門放下文件包，溫知禾捋了下頭發，簡單洗漱完換套睡就躺床上。

扔到桌上的手機一直在響，溫知禾懶得起，至于前臺送來的一份禮, 也沒拆開，翻把床頭櫃的耳塞戴上, 直至世界清淨, 心底才舒坦些。

閉上眼, 賀鴻忠的話像環繞式音響，不斷縈繞在耳畔, 想用魔神曲以毒攻毒都愣是記不起一首歌。

在見面之前，溫知禾也想過他可能會因為門第家世各方面因素明裏暗裏看不上，卻沒想過他會說得那麽直白，每一個問題都直心口，毫不顧忌臉面。

他問是否因為圖錢，想半輩子清閑才和賀徵朝假結婚；他還說這種孩子他見多了, 別老想著走捷徑，總有一天會害了；他給列舉了幾對夫妻是如何門當戶對, 從家世背景再到人脈圈子，清一的強強聯手, 告訴只有這樣的夫妻才能走得遠，何故還要假結婚。

他說了許多, 溫知禾一句話也不上，但也確實沒什麽好說的，萬一落下個頂撞長輩的話柄可要命了。

賀鴻忠說的話是記住了，不過權當放屁，左耳進右耳出。

見過各形各的男導演，拍偶像劇的拍電影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年輕的有資歷的，大多都自詡清高是大藝家，實則爹味油膩無比，賀鴻忠也一樣。不過是吃的米飯鹽比多；不過是踩在風口浪尖很會賺錢；不過是位高權重有點資本……

“老登。”

溫知禾沒忍住出聲暗罵了下。

睜開眼看天花板，溫知禾毫無睡意，胃裏翻滾著熱辣，還有點想吐。

幹嘔了一下，捂著麻溜地起去廁所，往盥洗臺裏吐了點清涎，非但沒好，反而胃口空虛又脹氣。

一定是那桌菜太油膩了。溫知禾拿清水抹了抹，扶桌平複呼吸。

臥室裏的手機響起鈴聲，溫知禾勉強拉回思緒，回房拾起手機，是小雪的來電。

“姐，明天我和小嚴接您去機場，晚上要吃什麽？我這裏有食街，一會兒七點回去給您帶！”

小雪歡快的聲音響起，稍稍讓溫知禾眉眼舒展了些，了扁平的腹部，輕嘆：“沒事不用，你們玩得開心吧。”

“好嘞！”說完小雪便掛斷電話。

屏幕還亮著，溫知禾看到賀徵朝的消息，點了進去。

這些天他發來的容，無非是問什麽時候回燕北。

溫知禾盯著那行字，想告訴他明天的行程，但又預他不會輕易放行，一星期而已，選擇瞞這次的行程。

放眼看向桌上的紙袋，溫知禾料定是賀徵朝送的，撿起那張手寫的鍍金賀卡，果不其然。不見面的日子裏，他隔三差五就會讓夏助送些問品，上次是L家的新品包包，配贈了個拉布布公仔掛件，隨口說覺得醜萌的；上上次是萬聖節禮，純金定制的南瓜擺件，掌心那麽大；再上上次……

由于價格高昂且積不小，溫知禾勒令他別再送，送也得往家裏送，放酒店不純占地方，托運還要錢。

但他這次還送，換了個輕巧的法子，原封不的包裝裏是一張實圖片和票，以及他的手寫信——見面倒計時。

他很會搞花樣玩浪漫，嫻程度令人到發指不快，但同時又確實討到的歡心。

沒有任何孩不喜歡闊氣的男人。

而他對的挑刺，也總能拿出百分耐心作解釋。

——因為是你，我才什麽都會，也必須學會。

在這一刻，溫知禾徹底意識到，他是真真切切年長了十二年，本拗不過，僭越不了。

說話，送禮，表態。他的糖炮彈是如此坦明了，直中要害，包括最初。

手機熄屏，溫知禾不可避免地想起酒店門口的初遇以及那場飯局，笑了下，只覺可笑，賀徵朝和賀鴻忠不愧為一家人，那種滲骨子裏的傲慢也如出一轍。

等賀徵朝老了以後，難道也會變那種人麽。溫知禾抿了抿，把這種想法甩掉，雖然同樣傲慢，但平心而論，賀徵朝的臉更好看，也沒那麽刻薄。

找借口回複完消息，溫知禾就投到自己的事裏。

隔天的航班是下午三點，中午之前溫知禾把行李收拾齊整，確認證件沒有缺，到一樓大廳前臺把房退了。

小雪和司機按時開車來為送行，進貴賓廳在休息室等候，溫知禾又收到賀徵朝的消息，這次是電話。

通報航班的廣播聲離較遠，電話不會錄進去，但溫知禾還是有點小心虛，踟躕了片刻才接通。

“在做什麽？”他溫和輕緩的嗓音落耳中。

“工作，還能做什麽。”溫知禾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

“還沒結束？”

溫知禾“嗯”地拉長音：“還有些片段在考慮怎麽理，再等一星期，機票改簽吧。”

正說著，迎面走來一名服務員，極有可能是要來向傳達登機提醒，溫知禾沒聽清賀徵朝在說什麽，忙不疊道：“先不說了，我去理一下，掛了。”

趕在服務員提醒之前，溫知禾手疾眼快地掛斷電話，拎起包隨著去登機口。

頭等艙很寬闊，也就零星幾個人，溫知禾找到位置坐下，啓航後往窗外眺去，觀那一無際的天空，對接下來的旅程又新奇又張。頭回出國旅行，本來打算就近在亞洲這一片逛，思來想去，還是選擇去更遠的地方，夏威夷。

以前窮的時候也想旅游，靠積攢的那些錢，如果不買房的話，在國四周旅游還是綽綽有餘的，但一直跟組自費拍小短片，本沒時間。

現在拍一部院線電影比從前更燒錢，有恒川背書，其他大大小小的影視公司聯合出品，不需要自費，打開餘額查詢，將那一串串數字彙總到一起，數額已經高達一億多。這是賀徵朝履行諾言給的錢，不包含送的車和房，已經足以讓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食無憂。

賀徵朝很闊氣，從未對吝嗇過，哪怕鬧僵的那兩個月，他也沒有斷過的卡。

如果關系終止，和平分手，不會虧到哪裏去。

若說賀鴻忠的話對沒有負面影響，那是不可能的，但不會再掉一滴淚，也坦然接任何結局。

看會兒窗外風景，溫知禾就扣上擋板，戴眼罩小憩。

溫知禾在天上飛了將近得有十個小時，手機一直沒開過，偶爾醒神的時候，也不聯網，用平板看下載好的片子，杜絕一切外界聯系。

整整14小時07分，賀徵朝都沒收到的消息，電話也打不通 。

他沒有執著于聯系溫知禾，打開絨盒，垂眼看那閃爍著亮的璀璨鑽石，料定會喜歡，便充作驚喜，連帶突擊來訪也一并瞞。

搭乘的航班降落于南城國際機場，在半個鐘頭之後進市區，停擺在酒店門口。

下了車，剛巧是下午五點，賀徵朝讓助理代訂餐廳布置場地，自行前去大廳。

溫知禾的住是恒川旗下一支走中端路線的酒店，勝在距離工作室近，所以寧願舍遠拋去南城的幾套別墅也要在這裏住。

酒店前臺并不知來訪者的份，直至總經理一通電話打來，他才明白自己迎接的是怎樣一尊大佛，可恕他無能為力，查出的那間房的客人，早在昨天就已經退房。

前臺小哥眼觀鼻鼻觀心，向賀徵朝傳達此消息，還不忘問一句，是否要辦理住。

賀徵朝沉默了會兒：“昨天中午？”

前臺小哥勤勤懇懇：“是的先生，還要辦理住嗎？”

“不用。”賀徵朝淡道，走出大廳，剛要給夏博易撥去電話，又覺得不如問溫知禾的助理，轉瞬點開了另一串號碼。

忙音響起的片刻，賀徵朝心底産生了某種預，牽深。

“賀先生？”

“是我。”賀徵朝言簡意賅：“溫知禾不在南城？”

對面停頓一秒，“啊”了一聲：“老板沒和你說嗎？去旅游啦。”

賀徵朝握著手機的力度了幾分：“去了哪裏？”

“我不清楚，簽證護照機票都是老板自己搞的，行程也沒和我們說，可能是比較想自己出去散散心吧。”小雪解釋道，約察覺到不對勁，連忙說好話打補丁，“老板這兩天太累了，還跟我焦慮過，怕電影不被觀衆認可，所以肯定也不是故意的，畢竟我們一圈人都不知道去哪裏。”

賀徵朝沒再多問，上了車，給夏博易打電話，通知不需要布置場地，要他調查下溫知禾乘坐的航班以及目的地。

溫知禾的個人信息在他這裏是全明，只要不是存心躲著他，能查到的一定都能查到。

夏博易聞言，也歇了擺弄飾品的手，心裏同樣上。都說大部分居高位的男人絕，換人如換，但他觀自己的直屬上司，真覺他是大部分人裏的異類。

在理公事方面，賀徵朝屬于遇事遇人都安然之的人，哪怕見刺頭，也仍能擺出春風和熙的模樣，因為他控得住局，鮮有失算的時候。上溫知禾，恐怕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難題，非貶義的意思，在夏博易看來，這讓他變得有生氣多了。

最重要的是，討到夫人歡心，他也有獎金，這誰不上心。

夏博易思來想去，想起一件可能有關的事，主彙報道：“賀總，前段時間您托我給夫人送禮，我是卡著可能回來的點兒到的，想專門給送去，但我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就寄存在前臺那裏，正好看見夫人上了輛車。”

電話裏的男人保持緘默，夏博易便繼續道：“當時我沒太注意，看夫人上了車才留心了一下，和同行的人似乎是老先生邊的助理。”

從賀鴻忠還沒退位之前，夏博易就已經職做了助理，對靠近中心的那圈人，多還是有些印象，何況是賀鴻忠的左膀右臂。

“確定？”

電話裏的人良久才表態，沒問他為何不提前說明，因為早已發生的事，再追究責任也沒有任何意義——也包括詢問的這兩個字。

賀徵朝合了合眼，輕嘆一息，聲音很淡：“我會撥給李寅確認況，盡快把我太太的行程查出來。”

夏博易說‘好’，隨後電話掛斷。

南城的氣候不似燕北凜冽，晚風陣陣拂面，卻捎來了幾分涼意。

賀徵朝徹底明晰心底為何到空落，是溫知禾不在這裏，是不對他說實話，是對他的有所瞞。

可這也不能全然怪。

他清楚問題所在，也必須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