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承淵拉著蘇煙的手，原本準備離去的作，生生被釘在原地。

蘇煙清晰地覺到他的指骨驟然繃了，不過，很快又松開。

他緩緩轉過，深不見底的眸子里翻涌出一零星的笑意：

“表舅，最近…我在整理母親時，巧發現了一本日記。”

這句話如同投死水的巨石，孫明遠臉上的瞬間僵死凝固，連眼角的細紋都僵在了那里。

蘇煙更是渾劇震，猛地抬頭看向厲承淵的側臉，心臟幾乎要撞出腔。

日記？

他媽媽當年留下了日記？

看來……他真的如同他所說的，開始重新調查當年的真相。

怪不得他對孫明遠的態度明顯變得比之前微妙，現在看來，一定是他媽媽日記里的容，和孫明遠當年對他的那套說辭有所沖突。

蘇煙覺到他的指骨又收，力道之大，幾乎要將的手指碎。

“關于我的婚事，”厲承淵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母親只在日記里提過一次。說，只愿我將來尋得真心所，平安喜樂就好。字里行間，從未提過什麼娃娃親。”

他微微一頓，角勾起一笑意，“反倒是表舅，反復在我面前提起，說我和你的侄孫悠悠從小就訂有娃娃親。有沒有可能……是表舅你記錯了？”

厲承淵的語氣分明夾雜著一慍怒，不過，蘇煙能夠覺到，他已經很克制。

厲承淵一直把孫明遠當做是恩人和親人對待，對他的態度，遠比對其他人要恭謙。

即便他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可他仍舊沒有當場發作。

孫明遠的面剎那間變得極其難看，他眼神驚恐，從嚨里出幾個字：

“這……這怎麼可能，當年指腹為婚的時候，我就在現場。什麼日記？日記在哪里，給我看看。”

“表舅，”厲承淵的聲音宛若淬冰，疏離得如同面對陌生人，“那是我母親最私的。我想，除了我，不會愿意讓旁人窺見生前的心事。我必須尊重。何況，我的婚，只是我的私事，不勞費心。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告辭。”

話音落下，他再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一把拽過蘇煙，決絕地轉，大步流星地離開。

他的背影拔而冷，將后那令人窒息的漩渦徹底甩開。

餐桌一片死寂。

孫悠悠死死盯著遠去的背影，不甘地將指甲狠狠掐進里。

父親孫文城鐵青著臉拽妻走，卻被孫明遠一個鷙的眼神釘回座位。

“明遠！你不是打包票說悠悠嫁定厲家了嗎？”孫文城強憤怒，聲音發。

“本來萬無一失！”孫明遠將酒杯重重頓在桌上，咬牙切齒，“誰知承淵和他老子一樣，被那對禍水母迷了心竅！唉！”

“那我們砸進去的錢呢？那可是天價的名媛班！全白費了？”孫文城愁容滿面，他夫人已嚶嚶啜泣。

“慌什麼！”孫明遠眼神冷，“承淵對我終究是不同的，連他父親都比不過我在他心里的地位。現在擋路的是蘇煙，只要解決，一切肯定沒問題。你們就放寬心，等著悠悠做厲家吧！”

一個帶笑的聲音，這時在包廂里響起：

“爸，媽，叔叔，真不用擔心。蘇煙年紀大又離過婚，承淵哥不過是玩玩。我有辦法讓他注意我。”孫悠悠眨眨眼，一臉篤定。

“哦？真有辦法？”孫明遠眼中一閃。

孫悠悠賣關子地笑：“包在我上！”

孫文城憂心忡忡：“悠悠，厲承淵那子暴戾難測，你能行？”

“我說行就行。”孫悠悠語氣輕松，“菜都涼了，快吃吧。”

孫明遠審視著侄，這是他在孫家眾多兒中心挑選、多年栽培的“王牌”。

漂亮、聰明、段絕佳，他堅信終能抓住厲承淵的目，為新的厲家主母。

侄的自信讓他心頭霾稍散，重新端起了酒杯。

-

蘇煙追隨厲承淵的腳步，陪著他一起坐進車里。

車。

厲承淵臉沉郁，周籠罩著沉重難言的低氣。

蘇煙靜靜陪坐一旁，不敢出聲，不敢打擾。只有低緩的音樂流淌在死寂的空氣里。

不知過了多久，厲承淵突然開口，聲音干：

“表舅……是這世上，除我媽之外，對我最好的人。這，你知道吧？”

蘇煙點頭：“嗯。”

怎麼可能不知道。

打從七歲隨著媽媽遷居滬城，住進厲家旁的小白樓起，就目睹厲承淵與孫明遠超乎父子的親厚。

他的馬、箭、球技……打小都是孫明遠手把手教的。

那份信任，深固。

連厲彥辭，都遠不及孫明遠在厲承淵心里的位置。

若非如此，以厲承淵的心，又怎麼可能放任孫明遠就在他眼皮底下，長參天大樹。

蘇煙思緒未落，厲承淵猛地欺近。

那雙眼睛寒懾人，恨不能將穿：

“如果有天我發現，你對他的所有控訴，全是造的話……”

他聲音得極低，每個字都裹挾著腥的戾氣：

“我會親手擰下你的頭，當球踢——”

一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巨大的迫讓蘇煙的心臟幾乎停止跳。

恐懼地瞪大了眼睛。

厲承淵扼住的脖頸，瀕死的窒息，反而讓清晰地到他心洶涌的緒。

這強烈的知讓確定，他對孫明遠的信任，已經出現裂痕。

“你那麼聰明……我但凡說一句謊……” 艱難地從管中出聲音，抓著他冰冷的手腕，試圖推開隙，“能逃得過你的眼睛嗎？”

終于，在拼盡全力的推拒下，那致命的鉗制出現松，嚨得以息。

蘇煙貪婪地吸一口空氣，腔劇烈起伏，聲音帶著沙啞和試探：

“況且……你也不可能只聽我的一面之詞，一定……是你媽媽日記里記下的東西……和孫明遠告訴你的……對不上號了，對不對？否則今晚……你本不會帶我來這場鴻門宴！……你除了拿我擋槍之外……你更想看看孫明遠的反應，不是嗎？你比誰都清楚，他最怕看到的，就是你和我之間……有牽連！”

每一個字都像在刀尖上滾過，蘇煙深知，任何一不慎的措辭或語氣，都有可能徹底點燃厲承淵心中的暴戾。

可直到說完最后一個字，厲承淵也未曾打斷。

他用那雙凝著寒冰、仿佛要將靈魂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

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其實就相當于他在默認。

剎那間，蘇煙心里忍不住狂喜。

看來，真的猜對了他的心聲！

離厲承淵真正的心世界，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