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初允知道說的是什麽，沉默了下來。

叔父叔母那邊還等著幫襯，譬如堂弟還需要幫忙接送、照料。

生病時，叔父一家作為在世上僅存的親戚之一，也確實出過一份力，許初允沒什麽立場開口勸高秋蓮。

“而且，你不是馬上也要進組了嗎？也沒空陪我，不如去專心忙工作。”

高秋蓮拍了怕的手背，語氣輕松，“再說了，我跟你們住一起，總歸是對你們小夫妻有些影響的。”

許初允搖搖頭，“您別這樣想，您來我們開心還來不及，要是您不習慣，可以住別的地方……”

高秋蓮笑笑，“那你就當我一個地方玩膩了，想走了，我也想我的孫子了。總不能只讓你一個孫老是霸占著我吧？”

許初允微嘆口氣，“……好。”

出手用力地抱住高秋蓮，“那您好好照顧，我等有空時回老家看您。車票還沒訂吧？我幫您訂。”

高秋蓮心底也暗嘆口氣，用力地回抱這個曾經撒、活潑，後來卻一夜長大沉靜起來，讓又心疼又欣的孫。

“會的，你也是，別減，好好吃飯。”最終，高秋蓮只叮囑記得好好吃飯。

晚餐在江城有名的一家米其林餐廳。

餐廳位于整個江城最高的樓宇上，是國際建築師的知名之作，樓高483米，也是江城在國際上著名的地標建築。

樓底有許多慕名而名來打卡的游客，都被安保攔在十米以外，從39樓往上，門更是嚴格到一個等級，多是高奢場所或者辦公地點。

許初允跟在餐廳負責人的帶領下，來到99樓。

餐廳占據了整整一層樓，打通了隔牆，更顯得無比的寬闊。外側是一整面環繞的弧形落地窗，可以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地欣賞到江城的風景。

視野極好，繁華夜景一覽無餘，讓人生出一種紙醉金迷、整個江城都為之傾倒的沉溺。

許初允挽著高秋蓮的手，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座，稍稍觀察四周，便知道這個位置是整間餐廳的最佳觀景位置，景盡眼底。

作為江城最難訂位的三星米其林餐廳之一，預約已然排到後年，而此觀景最佳的座位，更是錢所不能搞定的，平時都是專門留空出來預留給份尊貴的顧客，必然是有著與之相匹配的地位和權勢才能夠到。

等了一會兒，江爺爺和江聞祈才姍姍來遲。

江聞祈替江國海拉開座椅，而後才在旁邊座，坐下後低頭撥弄了幾下手機。

許初允放在桌上的手機一亮。

看了眼旁邊，低頭劃開。

是江聞祈發來的消息。

W：【等很久了嗎？】

許初允回複：沒

那邊江爺爺坐下，溫聲道歉：“路上有點堵車，江城的通況，你知道的，不好意思了，秋蓮。”

高秋蓮斜了江國海一眼，語氣不太客氣：“你怎麽不坐地鐵？地鐵不堵車。”

“馬上土的年紀了，怎麽好占用公共資源，讓年輕人給我讓座呢？”

江國海被懟了，卻并不生氣，只是笑瞇瞇地道：“畢竟現在年輕人也不容易，是吧初允？”

“江爺爺好。”許初允禮貌地跟江爺爺打招呼。

一別大半年，江爺爺的頭發已然全白，眼可見的老了。

卻看得出他對今晚的晚餐很重視，穿得一不茍，神頭很足，脊背拔，瞇起的眼紋裏盡然都是如歌歲月、歷經滄桑和風雨的平靜超。

“好久不見，初允越長越漂亮了。”

看到許初允乖巧禮貌地打招呼，江國海不吝惜地誇，“之前不好，一直沒機會好好見見你。聞祈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不善于表達，他沒讓你什麽委屈吧？”

“當然沒有。”許初允淺笑著道，“聞祈對我很好，人也很好。”

被發好人卡的男人慢悠悠擡眼，看了一眼，替將桌前的餐布拆開，擺放好，又低聲問：“今天是不是吃不得涼的？”

“……”

當著兩位老人的面，許初允眼可見的耳朵紅了一瞬。

不知道江聞祈怎麽知道的，強下淡定地頷首：“嗯。”

江聞祈按下鈴，跟聞聲而來的服務員低聲代了幾句。

後面從涼菜、前菜、主食開始一道道上菜品，沒有辛辣刺激，也無過涼食，很好地照顧了老人家虛弱的脾胃，也照顧了今天無法吃寒食的許初允。

許初允反而生出些愧疚，江聞祈工作事務繁忙，現在還要陪著們吃一些清淡的食。

只是這次吃的菜不比之前，每人都定份定量，不似家常菜，能盛湯或者夾菜，一演技無法落到實，只能通過面部小表來扮演一位‘久別勝新婚’的年輕妻子。

唯一一道需要分食的菜品，江聞祈用刀叉提前分好，將那一小碟推到許初允面前，“夠嗎？”

“夠了。”許初允接過，嘗了一口，很鮮香的滋味，“你也多吃點。”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工作那麽累，多保重，不然我會擔心的。”

話一出口，許初允又覺失言，一不小心又過猶不及了。

“嗯。”江聞祈卻是輕笑了一下，很自然地應了，“謝謝老婆關心。”

“……”

許初允埋頭吃飯，恨不得找個鑽進去，太拙劣的表演痕跡了，如果這是期末彙演，及格分可能都拿不到。

沒想到老人家們反而很吃這樣明晃晃的親昵。

高秋蓮嘆著：“這小兩口，真的是，這段時間膩歪得不行。”

江爺爺接話：“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們江家人的優良傳統，疼老婆。疼老婆才能事事順利。”

在兩位老人的打趣之下，許初允臉迅速燒了起來，一眼看對面的男人還是從容不迫、任由打趣的淡然樣，那點不平更重了。

悄悄腳索過去，而後輕輕踩了一下他的皮鞋，算是出一口今天被逗弄的惡氣。

那邊江聞祈明顯到了，微擡眼，有些興味地看著許初允。

許初允專心吃飯，只裝作無事發生。

仗著兩位老人家在，江聞祈也不敢把怎麽樣。

只是後半程，對面的那道視線實在難以忽略。

吃完飯，江國海說和高秋蓮有舊要敘，邀請高秋蓮一起去江邊散散步。

“大冷天的散步？”高秋蓮有些無語地看了眼江國海，“你多鍛煉才是真的，吃再多昂貴的保健品都不如每天早起跑幾圈，徒步幾公裏，免得到時候走得比我早。”

話雖是嫌棄的，但是卻沒反對散步的邀請。

江國海早已習慣這張不饒人的，只溫聲叮囑孫子，“你和小許先回家吧，後天不是要出差？這次歐洲行，穩中求進就行。”

江聞祈點點頭，在夜風中手，半攬過許初允的肩頭，“我會的，爺爺您放心。”

他複看向高秋蓮，“也盡管放心。”

許初允猝不及防被他攬進懷來，他有力的心跳就這樣倏然鑽耳，著的耳廓，一下下，沉穩又有力，溫熱。

回過神來，許初允配合著他，沖兩位老人淺淺一笑。

待看著江國海和高秋蓮上了那輛黑博斯，江聞祈沒有松手，保持著半攬懷的姿勢，微微低頭，看著許初允，“回家嗎？”

夜風吹他的黑碎發與大角，低眸的神態專注而又清雋。

華燈初上的城市夜景一瞬間都失，許初允看見那雙捉不的深邃黑眸裏，此刻專注地倒映著的影子。

仿佛有奇妙的緒在瘋狂滋長，許初允一瞬間忘記了江聞祈剛才說的容，“……什麽？”

“我說。”江聞祈難得耐著子地緩聲重複，“你要回家嗎？我讓永叔先送你回去。”

“那你呢？”許初允問。

江聞祈只挑了挑眉，沒說話。

許初允便不說話了。

也是，他要做什麽跟無關，也沒有告訴的必要。就像有什麽行程也從來不會告知他。

一瞬間失掉所有緒，淡淡應聲：“那回家吧。”

“嗯。”江聞祈應了一聲，給永叔打了個電話。

黑車牌號的邁赫緩緩在兩人面前停下，江聞祈替打開車門，甚至在上車時輕輕擡手擋了一下車頂。

許初允看在眼底，心卻平靜極了。

知道他的一切行為只是出于教養，出于從小到大的教育熏陶，就像在餐廳裏為做的一切，肢上的親行為，也只是為了維持夫妻關系的假象。

回去的路程很安靜，一路無話。

路燈投下昏芒，兩邊斑駁街景飛速而過，許初允有些懨懨地撐著下，手肘放在側的架子上，眸游離地看著車窗外。

要回去了，李念要走了，過兩天該搬出別墅，重新租房。

仍然是一浮萍，在偌大的城市裏找不到自己的歸宿。

吃飯，睡覺，搬磚。日複一日的生活，像忙忙碌碌的工蟻，重複而又枯燥，無甚意義。

低頭查閱年終財報的江聞祈忽而擡眼，看了眼旁的人。

許初允側著頭看著外面，只出一小半側臉，線條致清冷。

今晚戴了一對珍珠耳環，上次在某奢侈品店配額後勉強收下的，珍珠耳環圓潤優雅，中和了幾分冷清，耳垂小巧白皙，珠寶養人，更襯得氣質清麗。

只是眼神有些懨懨，眼可見地蔫了下去，無打采。

江聞祈手中的屏幕停留在那一頁，五分鐘也沒翻到下一頁。

他忽而對前面的司機道：“永叔，停一下。”

車子平穩地在路邊停下，永叔轉問：“江總，有什麽事吩咐嗎？”

江聞祈：“沒事，等幾分鐘。”

他開門下車，冷風瞬間灌了進來，而後車門又被關上。

許初允聽到了旁邊車門的響，沒，甚至也沒看一眼。

今天緒大起大落，從一開始簽公司的驚喜到後面邊人散盡的寥落，心有倦怠，實在沒興趣再去關心別的。

沒過幾分鐘，旁再度傳來上車的聲響，許初允保持著看向車窗外的作，疲倦地合上了眼。

冬夜微冷的空氣隨著車門的開合鑽鼻腔，淡淡的清冽男士香水味中，還有些馥郁的花香，清新又熱烈，一瞬間喚醒疲憊的嗅覺。

許初允轉過頭。

江聞祈手中多了一束碎冰藍玫瑰，藍暈染開來像浪花，硫酸紙和純白卡紙手法細致地層層包裹著，淡藍帶系一個致的蝴蝶結，溫地垂落下來。

中間亮黃的骨朵上還帶著水，花瓣紋理細膩，散發著清爽新鮮的香氣，像冬夜裏清清冷冷的一筆，驚豔清絕。

定睛一眼，上面還有一張白卡紙。

一串隨意不羈的字跡，矯若游龍，清雋有力。

【祝：

星途坦，萬事順遂。】

落款是一個英文字母，W。

許初允有些愕然，直到江聞祈再度示意，才接了過來。

花束在接間發出窸窣的響，整個車廂盈滿馥郁香氣。

仍覺不可思議，許初允看向他，確認：“……送我的？”

“嗯。”江聞祈輕輕嗯了一聲，語氣隨意，仿佛只是舉手之勞，每個字卻恍若落在的心澗，濺起水窪裏的積水，“慶祝你簽了新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