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煙冰冷的話語，像一盆徹骨的冰水，兜頭澆在溫敘白上。

他瞬間如遭重擊，整個人頹然垮塌下去，方才的激憤與哀求然無存。

“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猛然發，溫敘白痛苦地蜷起子，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錦溪慌忙上前想替他拍背，卻被他暴地揮開。

蘇煙眉頭鎖，看著他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那點源自過往的、微薄的憐憫終究沒能完全湮滅。

沒有再言語，只是沉默地走到飲水機旁，接了半杯溫水，走回床邊遞向他。

溫敘白抬起布滿猩紅的眼睛，沒有去接那杯水，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攥住了蘇煙端著杯子的手腕。

“放手。” 蘇煙的聲音如同寒冰，沒有毫起伏。

“不放！” 他嘶啞地吼，“蘇煙，你告訴我，我怎麼放？！我為什麼要放！你明明是我的！”

“溫敘白，你真是……無藥可救！”

蘇煙用力想回手，水杯劇烈搖晃，溫水潑濺而出，濡了潔白的床單和他蒼白的手背。

“我是瘋了！就是瘋了才會失去你！” 他死死攥著，指關節發白，“我認！我混蛋！我活該！對林疏影的那些好，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錯！從頭到尾都錯了！可我對你的心是真的！”

他痛苦地捶打著自己的口，發出沉悶的響聲，“告訴我，到底要我怎樣你才肯信？！”

蘇煙看著他這副歇斯底里的模樣，心底翻涌的不是，而是更深重的疲憊和一種生理的厭惡。

不再掙扎，只是用一種極度厭棄、著赤惡心的眼神看著他。

“錦溪！” 倏地冷喝，目銳利地轉向手足無措的助理。

“在！夫……蘇小姐！” 錦溪一個激靈，慌忙改口。

“看好他。他不走，就通知醫生打鎮靜劑。我走了，不許再打電話給我。”

命令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話音未落，猛地發力一甩手！

溫敘白猝不及防，那鉗制的力量瞬間被掙開。

“哐當——！”

水杯手砸落在地，霎時碎裂，玻璃碎片混著水花四濺開來。蘇煙看也沒看溫敘白瞬間凝固、慘白如紙的臉，更未瞥一眼地上的狼藉，轉就走。

的背影決絕得像一柄出鞘的利刃，鋒芒畢，斬斷所有糾纏。

“蘇煙——！！！”

后傳來撕心裂肺、幾乎泣的嘶喊，凄厲得令人頭皮發麻。

溫敘白掙扎著想要撲下床，卻被錦溪死死抱住。

“溫總！冷靜點！醫生！快醫生！”

錦溪焦急的呼喊在病房里回。

蘇煙的腳步沒有毫遲滯，反而更快。

一把推開病房門，將后那令人窒息的煉獄徹底隔絕在外。

走廊冰冷的燈傾瀉在臉上，深吸一口氣，試圖下嚨間翻涌的惡心。

疲憊如水般涌上，了刺痛的眉心，迅速了輛網約車，幾乎是逃也似地快步離開住院樓。

醫院停車場，影角落。

一輛線條冷的黑跑車靜靜泊著。

車窗降下半扇，出厲承淵夾著半支煙的修長手指，煙頭猩紅的點在昏暗中明滅不定。

他面無表地看著蘇煙快步走出住院大樓，那張清麗的臉上殘留著未褪的慍怒和濃濃的倦怠。

站在門口四下張，尋找網約車的蹤影。

他并未按喇叭，也沒有下車。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讓辛辣的氣息在肺腑間盤旋，才緩緩吐出。

繚繞的白煙模糊了他眼底深邃莫測的寒意。

蘇煙并未注意到這抹潛伏的暗影，焦急地等待著。

手機卻突兀響起，司機抱歉地告知臨時有事，要求取消訂單。

通訊中斷，一莫名的沮喪猛地攫住了。

深夜的街道空曠寂寥，昏黃的路燈將的影拉得細長，茫然地徘徊著。

晚風帶走了醫院消毒水的刺鼻氣味，卻吹不散心頭的沉郁與煩悶。

溫敘白那歇斯底里的控訴、厲承淵那察一切般“不嚇”的評價、還有南城那些虎視眈眈、令恨骨髓又深覺膈應的堂兄們的臉……

一整天舟車勞頓的疲憊尚未散去，為何一出又一出令作嘔的鬧劇仍不依不饒？

曾以為，厲承淵是這場污濁漩渦里，唯一能讓到些許溫和庇護的那個人。

可一想到自己今晚被他像看戲一般玩弄在掌之間卻渾然不覺，那強烈的屈辱便如毒藤般纏繞上來，讓胃部劇烈翻攪，生理與心理的雙重不適幾乎將垮。

“嘔——！”

再也忍不住，猛地撲向路邊一盞昏暗的路燈桿，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苦的膽灼燒著嚨。

淚水不控制地滾落。

就在這時，一道刺目的束驟然照亮了腳下的一方地面。

一輛車在側穩穩停下。

一雙锃亮的黑皮鞋映低垂的、模糊的視線。

蘇煙艱難地息著，抬起頭。

厲承淵高大的影逆著強烈的車燈暈，面容完全沒在濃重的影里。

他靜立在幾步之外，雙手在黑大的口袋中，姿態從容而疏離，仿佛只是恰巧路過此地，偶然撞見的狼狽。

夜風掀起他大的下擺，更添幾分冷冽與莫測。

他沉默著，如同一尊靜默的黑石碑，在深沉的夜里審視著的不堪。

蘇煙著黑暗中那模糊不清的廓，嚨被膽灼得生疼，心卻一路沉向冰冷的深淵。

猛地轉，只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對視，腳步踉蹌卻決絕。

沒走出兩步，一只帶著不容抗拒力道的大手猛地攥住了的手腕！

接著，一件還帶著他溫和淡淡煙草氣息的厚重大，不由分說地裹上了單薄的肩膀。

耳畔，那低沉的嗓音帶著幾分兇的威脅，卻又奇異地糅雜著一難以言喻的、近乎寵溺的強：

“大晚上一個人晃，不怕被你那幾個堂兄‘請’回去？你以為這是哪里？！”

冰冷的威脅，卻直指殘酷的事實。

這里是南城，是蘇家二房勢力盤錯節、一手遮天的南城！

從踏上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就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所謂的“親人”，伯父、姑姑、尤其是那幾個豺狼般的堂兄，無時無刻不在覬覦著，等著將啃得骨頭都不剩。

他們絕不會放過。

蘇煙的腳步如同被釘住，倏地停在了原地。

厲承淵趁機扳過的，迫使面對自己。

卻執拗地將頭偏向一邊，狠狠甩開他抓著自己的手，聲音因干嘔而沙啞：

“厲承淵，你在這里假惺惺！大半夜專程來看我笑話嗎？那恭喜你，現在看到了，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