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隨即話鋒一轉道：“只可惜，你說的這些，都已是昨日黃花了。”

“你有多久沒有回到你的神故鄉歐羅了？那我便與你說說，歐羅現狀吧！”

“自大明萬歷四十六年起，一場席卷歐羅大陸的戰爭，便已拉開序幕，這場戰爭，被歐羅人稱之為三十年戰爭。”

“戰爭的一方，是以神圣羅馬帝國皇帝、哈布斯堡家族為首的天主教聯盟。而另一方，則是德意志的新教諸侯，以及丹麥、瑞典等新教國家。”

“一場以信仰為名的、漫長而腥的廝殺，就此展開。”

瞿式轂聽到這里，臉上出一傲然。

這他當然知道，甚至還為天主教奔走過，這是捍衛主之榮的圣戰。

“你近年一直在大明上躥下跳，歐羅現在是什麼局勢，你應該還不清楚吧！”

“這場戰爭，打到去年，也就是我大明崇禎八年，已經進了最關鍵的轉折點。”

云逍的語調依舊平淡，卻仿佛掌握著世間一切機。

他看著瞿式轂，一字一頓地，投下了那顆足以擊碎其所有幻想的重磅炸彈：“就在去年五月，同為天主教國家的法藍西，在紅主教黎塞留的執掌下，為了制衡其宿敵——同樣信奉天主教的哈布斯堡家族，毅然決然地拋棄了宗教同盟，選擇了與新教的瑞典、荷蘭聯手，正式對西班牙宣戰。”

“不可能，危言聳聽！”

瞿式轂冷笑著駁斥，只是臉上褪盡，哆嗦著。

云逍冷眼看著他最后的掙扎，聲音冷酷地擊碎了他最后一僥幸：“沒有什麼不可能，因為在這場戰爭的后期，宗教，早已不是主角。”

“你所謂的信仰，不過是西方蠻夷們掌控百姓、爭奪利益的工和遮布而已。”

“當法藍西的國家利益，與哈布斯堡家族的霸權發生沖突時，工可以舍棄，遮布也被扯掉。”

云逍頓了頓，又補上了一刀。

“忘了告訴你，作為教皇最嫡系的軍事力量，你們耶蘇會，正因為其國界的特和對羅馬教廷的絕對忠誠，在民族主義日益崛起的法藍西，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和排。”

“在黎塞留的眼中，你們這些不效忠于法藍西國王，只效忠于教皇的國際修士，是比異教徒更危險的敵人。”

云逍緩緩站起，走到了瞿式轂的面前，投下的影將他完全籠罩。

“這場戰爭，無論最終誰勝誰負，都只有一個真正的輸家，那就是天主教會。”

“經此一役，天主教的神權對歐羅政治的支配力，將一去不復返！”

“世俗的王權，將踩著教皇的冠冕，為那片大陸唯一的主宰！”

“你所信奉和依賴的，那個看似永恒的、強大的天主教會，它的徹底失敗，不是會不會的問題，只是時間問題，而且這個時間并不遠，區區數年、數十年而已。”

“胡說八道！”

瞿式轂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他像是被踩了尾的野，猛地從地上掙扎起來，沉重的鐐銬“嘩啦”作響。

“我不信！這都是謊言！是你編造出來搖我心志的謊言！你這個妖道，地獄撒殫！”

“你懂什麼歐羅！你懂什麼主的榮！你這是妖言眾！妖言眾！！”

瞿式轂聲嘶力竭，將宗教信徒的癲狂展現出來。

云逍的眼神，沒有一一毫的波瀾。

他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像是在看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瘋子，在表演著最后的丑態。

直到瞿式轂稍稍平靜下來，云逍這才俯視著他，漠然開口：“你信與不信，都無關要。我今日說這番話，本就不是說與你聽的。”

瞿式轂明白了，從始至終，自己在他眼中，都算不上一個真正的對手。

自己引以為傲的信仰、份、學識，在對方面前，不過是用來驗證某些想法、或是用來教導他人的道。

瞿式轂覺得到了莫大的辱，于是開始了最后的反擊。

他直視云逍，坦然說道：“我的父親瞿汝夔，出常名門世家，卻為何舍棄宗族，乃至平生所學的儒學，改投天主教，為主的忠誠信徒？”

云逍忍不住就笑了，“瞿汝夔出名門，這的確沒錯。可他背棄祖宗、國家，卻不是因為什麼信仰，而是他與長嫂徐氏私通，不僅斷了科舉之路，還被宗族除名，流落廣東遇到利瑪竇，為了找出路，才心甘愿做了漢！”

王承恩和劉興祚忍不住‘噗嗤’一笑。

瞿式轂面紅耳赤：“你……”

罵人不揭短，打人莫打臉，損人名節的事，怎麼能當著人家兒子的面說出來的？

堂堂大明國師，太沒有教養了！

“我的父親，是因為對明國從上到下的腐朽到失，這才皈依天主，想要救萬民于水火，為我華.夏尋求一條新的出路！”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正氣凜然。

瞿式轂接著說道：“請問國師大人，古往今來，我華.夏有哪一個王朝，不是經歷興衰治，如此往復循環，顛撲不破？”

云逍不假思索地答道：“沒有。”

“大明立國之初，文治奠定典章制度之基，科舉取士攏天下英才，武功定四海、逐北元，威加海，就‘治隆唐宋’之局。”

“然而自萬歷到天啟朝，朝堂黨爭不休，宦專權禍國，賦稅苛重民不聊生，邊備廢弛外患頻仍，國祚漸頹，終至大廈傾頹。”

瞿式轂侃侃而談，自信也開始漸漸恢復。

“放肆！”

“住口！”

孫傳庭、王承恩同時出聲呵斥。

云逍不在意地擺擺手，“讓他繼續說。”

“到了崇禎朝，若非國師力挽狂瀾，今日怕是已至亡國。”

“我不得不承認，大明如今之盛，遠勝于歐羅諸國。”

“可等當今皇帝和國師百年之后呢？國師是否能保證，大明能國祚永存？”

云逍老老實實地點頭道：“月有晴圓缺，花有盛放殘飛，沒有永遠不落的太。”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從古至今的史書，汗牛充棟，卻全都寫的是王朝興衰、帝王將相，又有幾句話，是為黎庶發聲？”

瞿式轂一番話，說的孫傳庭等人面面相覷。

這廝說的似乎有那麼一點道理。

云逍忍不住笑了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