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蘇青河上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震怒還清晰可。
然而下一秒,蘇煙卻驚愕地看到他臉上堆疊起一個夸張到近乎刺眼的笑容。
“阿煙!真的是你!我的好侄!”蘇青河激地張開雙臂,聲音洪亮得足以讓周圍尚未散盡的記者和賓客們聽得一清二楚,“看到你今天的就,大伯真是為你高興!不愧是我們蘇家的脈,骨子里就帶著這份傲氣與才!”
他刻意頓了頓,環視四周,仿佛在尋求認同。
果然,不賓客的目被吸引,紛紛投了過來。
他滿意地收回視線,換上“慈”的表看向蘇煙繃的臉:
“你這麼多年不回家,一個人在滬城漂泊,大伯心疼得很吶!聽說……你現在離婚了,還是一個人,想必在外面了不委屈吧?回來吧,家里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蘇青河的言語抑揚頓挫,如同心準備的演講,唯恐有人聽一個字。
蘇煙卻心如明鏡,看穿這不過是一場表演。
就在他作勢要撲過來擁抱的剎那,蘇煙手指一松,手機“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順勢彎腰去撿,作自然流暢,恰恰避開了那個虛偽的擁抱,整個人也借機后退幾步,與他拉開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
“大伯父,別來無恙。”蘇煙抬眼,臉上是皮笑不笑的疏離,“家,我就不回了,謝謝你的好意。”
家?
呵,在南城這片土地上,蘇煙早已無家可歸。
比誰都清楚,他口中的“回家”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等待的,必定是算計和牢籠。
豈會傻到自投羅網?
蘇青河立刻擺出一副失落痛心的模樣:
“可是,家里人都很掛念你啊!你伯母、姑姑,這幾天都念叨著想見見你,特別是你!”他的聲音陡然帶上哀傷,直指蘇煙心底最也最痛楚的地方,“你現在子骨大不如前了,常常念叨著你小時候的樣子,眼睛都哭花了……你小時候,可是最疼你的,記得嗎?你忍心讓老人家日日夜夜這樣盼著?”
“”兩個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蘇煙塵封的記憶閘門。
那個會塞糖給、會抱著講老故事、會在父母忙碌時給最溫暖懷抱的老人……是父母離世后,蘇家唯一曾給過真切溫暖的人。
可后來,病倒了,從此被隔絕在高墻之。
這些年,屢次打探,消息卻被蘇家封鎖得不風。
甚至一度絕地以為早已不在人世……
此刻,驟然聽聞的消息,蘇煙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幾乎窒息。
當然想見!
比任何人都想!
無數個深夜驚醒,都在擔憂的,恐懼在那座冰冷大宅里遭委屈……
然而,蘇青河眼底深那抹毫不掩飾的得意和冷,瞬息間刺穿了所有虛假的溫。
蘇煙只覺得一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太清楚了!
什麼親的召喚,都是假的!
他不過是想利用做餌,騙回去,再施以過去的那些手段!
可是……若不回去,以蘇青河的狠毒,他會對做出什麼事來?
巨大的撕扯讓蘇煙臉發白,抿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尖銳的疼痛來保持清醒。
去?是自投羅網。
不去?怎麼辦?
千頭萬緒,像沉重的枷鎖,將牢牢釘在原地。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一個低沉、冷冽,卻帶著奇異穿力的聲音,如同破開冰面的利刃,驟然在大廳尚未散盡的嘈雜余音中響起:
“蘇的確很想念的孫,所以,老人家堅持要來現場,親眼看看孫的高時刻!”
這聲音如同驚雷,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
蘇青河和蘇煙齊齊投向宴會廳口的方向。
逆著明亮的線,一道頎長拔如松的影,正穩穩推著一架椅步廳。
椅上,坐著一位極其瘦弱、卻著整潔、銀發被一不茍梳好的老人。
正是蘇煙的!
推著椅的男人,一剪裁良的深西裝,面容冷峻,廓凌厲如刀削斧鑿……竟是厲承淵!
一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隨他而來,銳利如鷹隼的目掃過,人群下意識地屏息,為他讓開一條通道。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蘇青河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繼而扭曲難以置信的驚愕與震怒。
怎麼可能?!
他母親明明被他嚴控制在鄉下的老宅里,重金聘請的保姆和管家層層看守……
厲承淵怎麼可能悄無聲息地將人帶來?
而他竟毫無察覺,也沒有任何人通風報信?!
蘇青河渾繃,如同蓄勢待發的猛,眼神死死鎖住厲承淵和椅上的老人,鷙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而對蘇煙而言,所有的震驚、慌、掙扎,在看清面容的瞬間,盡數化作了洶涌決堤的酸楚淚水!
眼前這個瘦骨嶙峋、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老人……真的是記憶中那個面容慈祥富態的嗎?!
臉是久病的蒼白,那雙曾盛滿慈的眼睛如今顯得渾濁無,卻在努力地轉、尋找著焦點。
終于,當那渾濁的目艱難地捕捉到蘇煙的影時,老人枯槁的劇烈地抖起來,一只布滿褶皺、如同枯枝般的手巍巍地抬起,朝著蘇煙的方向,虛弱卻無比清晰地呼喚:
“煙……煙煙……是我的小煙煙嗎?”
“——!”
蘇煙再也無法抑制,破碎的哭腔帶著撕心裂肺的思念,幾乎是踉蹌著撲了過去。
與此同時,夏以沫驚愕地倒吸一口涼氣:
“承淵哥……他……他怎麼辦到的?!他這是從哪兒接來的蘇?簡直……太神了!”
一旁,溫敘白也徹底怔住,喃喃自語:
“厲承淵……他怎麼會對蘇煙的過去如此了解?連還在世都知道?我怎麼……從不知道?”
剎那間,一前所未有的失職狠狠攫住了他。
蘇青河臉鐵青,再也顧不得偽裝,厲聲發難:
“厲!你未經我們蘇家人允許,擅自把我母親帶來這里!萬一有任何閃失,你擔待得起嗎?!”
厲承淵的目淡漠地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氣急敗壞的蘇青河臉上。
他角勾起一冰冷而極嘲諷意味的弧度:
“我不過是途徑南城郊外,順路去一農莊討口水喝。”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響徹大廳,帶著無形的威,“結果,恰好撞見傭人將老太太從椅上推倒!更令人發指的是,他們竟迫趴在地上,一粒一粒撿起灑落的米飯充!”
厲承淵的聲音陡然變得鋒利如刀,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狠狠在蘇青河臉上:
“地面滾燙,溫度接近三十度!讓一位年過八旬、行不便的老人遭如此待……敢問蘇董,這就是蘇家引以為傲的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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