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船還有三千釘呢，隴西李氏從前好歹也是數得上號的世家大族，如今敗落了些，但也枝繁葉茂，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倒下。只盼著哪一房哪一輩，出個彩絕艷的人，李家便又能起復。

反正不管是哪個兒子繼承家業，都得恭恭敬敬一聲阿娘，給養老，不然外面那些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們淹死。

李家老太君在心里把算盤撥得噼里啪啦響，見施母與施令窈都沒說話，又接著嘆了口氣：“不瞞你們，我也知道二郎和三郎資質不比大郎。這不，前些時日二郎被彈劾出了錯，被擼了職務，至今還待在家里，躺得比我這個半截土的老婆子還要安詳。我也盼著大郎早些回來，他們阿耶走得早，長兄如父，有大郎替我管教著二郎他們，我就是即刻去了，也能閉眼了。”

施令窈暗暗撇了撇，沒說話，替母親按著腳。

施母心里的暗火便被孝順可的小兒給慢慢散了。

罷了。想，何必和這等人計較生氣，白白氣壞了自個兒的子，到時候還要連累窈娘們擔心。

“親家的話我是明白了，你不僅要我瑛娘給你們做管家婆子，平這些年的爛賬，還要我大婿給你小兒子兜底，做勤勤懇懇的老黃牛，任由你們一家子趴在他上吸？”

施母言辭犀利，哪怕此時仍病弱老邁，但眼里帶著，表嚴肅，李家老太君瞬間從對的輕視中醒了過來。

怎麼忘了，眼前這個孱弱的老婦人，從前可是微笑著就把們的臉給打腫了的狠人。

“這，這話也不能這麼說……”李家老太君今天來這兒，就為了兩件事——與施家重修舊好，說施令窈，讓回去在謝縱微耳朵邊吹吹枕頭風，讓他撈一撈自家二郎，再給他個什麼職都好。

眼下看著兩件事兒都沒可能了，李家老太君不由得氣上心頭，一口氣沒上來，驚天地地咳了起來。

“老太君邊伺候的，都是死人不？老太君病這樣，怎麼還出門？”咳嗽間，施朝瑛寒著臉大步走了進來，說著話，眼睛卻往母親與妹妹那邊兒掃，見母親臉尚好，妹妹也對著眨眼，示意沒出什麼事兒，的心放下一半，但還是冷冰冰道，“不會伺候人，那就拖出去調教調教再回來侍奉。鈴秋，去挑幾個聰明機靈點兒的小丫頭去伺候老太君，至于后那幾個，堵住給牙婆，叮囑們仔細教教規矩，可別把人又笨頭笨腦地送回來了，到時候把老太君伺候個好歹出來，算誰的？”

鈴秋連忙應是，揮一揮手，后幾個膀大腰圓的使婆子連忙上前擒住老太君后的人，二話不說就把人拖著往外走去。

牙婆正等著呢。

施朝瑛雷厲風行，李家老太君一時沒反應過來，咳嗽得更厲害了，戴著祖母綠戒指的手巍巍地抬了起來指向：“你，你就不怕外人說你不孝順，耽擱了大郎的前程？”

“我幫君姑你置了幾個蠢笨的下人，又補給了你更聰明機靈的，何錯之有？”

施朝瑛微笑著繼續道：“要逞威風，發脾氣，回你的李家去。不要礙了我阿娘和妹妹的眼。”說完，示意后的仆婦們繼續干活兒，“把老太君抬回去。”

仆婦們得了一筆厚的賞銀，干活麻利著呢，聽了大娘子的吩咐，立刻噯了一聲，上前將孤立無援的李家老太君給抬走了。

空氣中依稀回著李家老太君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長姐，你可真威風。”

施令窈雙眼亮晶晶，剛剛還在擔心長姐會囿于孝道，只能忍氣吞聲地服侍那個老婆子。

施朝瑛點了點的額頭：“你學著點兒也好，不要傻呵呵地覺得誰都是好人。”

施令窈不滿，哪有？

“再有半月，就是謝府那位老太君五十有六的壽辰。你既然已經和謝縱微一塊兒在盧太妃舉辦的馬球賽上亮了相，那便是你正經君姑。過壽，你能不幫著籌辦，一塊兒待客？”

施令窈抿了抿。

對老太君沒什麼怨念，從前對自己算不上像親生兒一樣真心疼，但也過得去。這十年里，對雙生子也很是疼，盡到了長輩的心意。

但……想到對于謝縱微和謝擁熙截然不同的態度，施令窈心里總有些不痛快。

不過很快就沒心思糾結那些了。

有人在的香鋪子鬧事，說了買了們鋪子里的香，長了一臉紅疙瘩，偏偏來人又是即將出閣的新嫁娘，為了這事吃藥調理了好一陣子都沒見效，眼見著婚期臨近，臉上的紅疙瘩不退反長，絕了，帶著家人來到鋪子大鬧，勢必要讓們給個說法。

施朝瑛陪著母親，施令窈帶著苑芳匆匆趕去鋪子時，只見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進去。

施令窈的視線一下便被站在中間，哭得傷心的郎吸引住了。

雖然出的臉龐上的確長著一片令人驚駭的紅腫，施令窈看得卻心里一松。

“這位姑娘，你先別哭，淚水流到臉上，可不刺得更疼了嗎？”

掌柜蕓娘正在一旁勸，但沒什麼用，那姑娘只是一味地哭，邊的家人罵罵咧咧吵個沒完，施令窈皺了皺眉，走上前去。

苑芳沒拉住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施令窈走了過去。

“娘子。”蕓娘見施令窈來了，有些意外，又有些慚愧，沒能理好這樣的事兒，累得主家還要過來親自理。

孫韶紅淚眼汪汪地抬起臉，看著一面若芙蓉的貌郎對著笑，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就是這鋪子的老板？你看我的臉，都是你們鋪子的香害的！”

“你別急，你用的是我們鋪子的哪件香？”說話間，施令窈向苑芳遞了個眼神，“去外面迎一迎白老大夫，讓他給這位姑娘瞧瞧。”

聽說請了大夫過來，孫韶紅后的哥嫂對視一眼，悄悄咽了咽口水。

蕓娘將們的異樣看在眼中，卻沒說話。

“就是這個，還好意思什麼群芳醉！要我看，毀芳容還差不多！”

孫韶紅氣呼呼地把香盒子拿了出來，施令窈手想去拿，卻猛地回了手：“你想干什麼？毀尸滅跡？”

施令窈樂了，笑道：“你拿的只是我們鋪子裝香的盒子，若是里邊兒裝的是別家的香，來一出梁換柱，罵名卻讓我們鋪子背上了。我豈不是冤枉？”

此話一出，外面圍著看戲的百姓們頓時點頭。

這開在朱雀大街上的香鋪子生意很好，汴京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有事沒事都來這兒逛一逛，今日聽到有人鬧事，說是用了們家的香爛了臉，大家這才急吼吼地圍過來看戲。

若是掌柜心虛，松了口給那個人賠償，們也得回去翻一翻，拿著香過來們賠錢。

施令窈打開盒子，接過蕓娘遞來的小銀耳勺，輕輕從盒子里殘余的香里挖了一勺放在手背，細細聞過，的確是自家鋪子的香。

的視線落在夾層里的棉撲上，微微一凝。

一面在檢查香盒子，孫韶紅又開始哭訴，是用了群芳醉之后臉上才開始長紅疹的，一開始沒理，以為只是上火了，結果連喝了幾天黃連，紅疹沒有退下去不說，反倒愈演愈烈。這才慌了，四求醫問藥，但過了小半月，還是不見效，的臉卻已經紅腫得不能見人了。

施令窈提煉了話里的幾個時間點，皺著眉看向：“意思是，距離孫娘子你使用群芳醉，臉上發了疹子，已經過去快有一個月了。那在這期間，想必你也分外注意，不曾再在臉上涂脂抹了吧？”

孫韶紅哼了一聲：“那是當然！明知道你們鋪子里賣的都是黑心東西，我還往臉上撲，那不傻子了嗎？”

“先且不論為何孫娘子沒有在疑心是用了我們鋪子的香后長了疹子后第一時間便來尋我們，我只說讓我費解的一點。”施令窈又問了一道，“孫娘子，你確定，你已有將近一月沒有使用這盒群芳醉，也沒有旁人過，對吧？”

孫韶紅心里一，后腰被哥嫂了，連忙道：“這是自然！這樣重要的證據，我當然藏得好好的，沒人過！”

蕓娘立刻翻開賬本，道：“孫娘子是五月初三那日到鋪子里買的群芳醉，到今日過去二十余日，按著您的說法，用了一兩日就覺得不對，那盒子里的香應當還剩下許多。”

苑芳會意地當著大家的面從架子上拿下一盒群芳醉，眾人爭著長脖子來看，們將一新一舊兩盒群芳醉擺在一起，眾人頓時嚯了一聲。

“你拿香當面用啊？”

用了一兩日，能用到只剩三分之一的量？

孫韶紅有些發窘：“我就是喜歡撲厚點兒，怎麼了！”

“孫娘子將這盒香買回去，自然是依著你的習慣，怎麼用怎麼用。但是。”施令窈拿出夾層里的棉撲，這時候便要謝周駿給開了個好頭，在每盒香里塞一個棉撲，起先只是為了方便大家，現在卻正好幫了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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