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上鈞握住了刀柄。

林貴妃笑了起來，聲道：“難不，淮王想要親自手，以自證清白？”

趙上鈞側過臉，看了林貴妃一眼，他的容貌俊得近乎銳利，逆著大殿外昏暗的天，那一瞬間，仿佛有金戈的寒掠過。

他霍然出手，抓住了林貴妃的發髻，在他強有力的手掌中，林貴妃就像一只，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被拉扯著，仰起了脖子。

甚至來不及發出半聲驚。

趙上鈞揚臂，干脆利索地一抹，匕首的鋒刃切開了林貴妃的脖子，如同切開一塊豆腐那麼容易，沒手柄，直直地穿過去，破開皮、、骨頭，“咔嗒”，響起清脆而細微的聲音。

林貴妃的頭顱與驟然分離，從脖腔中噴涌而出。

“潑刺”一聲，鮮濺上趙上鈞半邊臉龐，一片猩紅，而他一手提著林貴妃的頭顱，一手握著匕首，立在那里，面無表。

這一切只在電火石之間。

的笑意還殘留在林貴妃的臉上，睜著眼睛，無法閉上，空地瞪著前方。

傅棠梨宛如被釘在地上，通生寒，完全彈不得，的張了張，發不出丁點聲音。

一霎那，周遭死一般的沉寂。

林貴妃無頭的搖晃了一下，就像一團爛泥，“噗通”倒下，再也沒了任何靜，鮮蜿蜒流淌。

宮人們驚恐地尖起來，四散逃開。

“趙上鈞！你安敢！”元延帝臉煞白，從龍座上遽然立起。

大理寺卿曹升大驚失，一把推開安王，沖過去護在元延帝面前，口中大呼：“護駕！護駕！衛兵何在？快！快攔住淮王！”

大殿外皆嘩然，千牛衛齊齊吶喊，蜂擁上來，將趙上鈞團團包圍起來，刀劍出鞘，長戟指向，寒凜冽，殺氣森然。

形勢如弦上箭，拉滿弓，一即發。

太子和太子妃距離淮王太近了，

也被圍在正中，這當口，沒人能顧得上他們。

趙元嘉哆哆嗦嗦，想要去拉傅棠梨，手抖了一下，沒拉到。

趙上鈞回眸了一眼，他的眼眸中帶著濃郁的，晦的天和的霧氣彌漫在一起，春來的雨水落在廊階下，嘈嘈錯錯、急急切切，零碎而紛雜。

周遭混，旁人無從分辨他究竟在看著誰，也無人能揣他的心緒。

“出去。”他冰冷地吐出兩個字。

傅棠梨仰起臉，茫然地著他。

“滾！”他厲聲喝道。

趙元嘉終于抓住了傅棠梨的手，拖著，倉皇后退，撥開千牛衛的遮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殿。

傅棠梨突然停止腳步，不自地回頭看去。

千牛衛圍在四周，越過重重疊疊的包圍，依舊能清楚地看見他，他的量是那麼高碩，立于人群之中，如同山岳巋然，有不怒而威之勢。

“二娘，快走，此間兇險，我們先避一避。”趙元嘉扯了扯傅棠梨的袖子。

傅棠梨甩開了趙元嘉，的手地抓住大殿的門扉，用力到指節泛白，直直地盯著大殿中的形，本無法移腳步，口中道：“淮王發難，父皇境不安，這等形勢，太子為人臣、為人子，豈可一走了之？”

趙元嘉怔了一下，訕訕地了手：“孤是關心則了，還是二娘思量周到。”

皇城中金吾衛聞得紫宸殿驚變，飛奔而來，黑的一片，鎧甲和兵的鏗鏘聲由遠及近，很快將紫宸殿圍得水泄不通。雨水潑在鐵金刃上，濺起冰冷的、白的霧。

大殿上，趙上鈞沉沉地向前邁了一步。

淮王驍勇善戰，兇悍之名傳于天下，世人皆謂其為破軍之星，萬夫不能敵，此時，他煞氣未歇，手中的匕首猶自滴落鮮，腥撲鼻，令人不寒而栗。

周圍的千牛衛被這氣勢所震懾，不覺隨之后退了一步。

趙上鈞一步一步地朝著龍座走去，千牛衛不能再退，長戟如林，尖端到了趙上鈞：“殿下請止步！”

元延帝面鐵青，手指趙上鈞，厲聲質問：“趙上鈞，你今日要弒君嗎？”

趙上鈞的腳步停了一下，元延帝終究站在高，趙上鈞要抬起頭來，才能和兄長對視。

“那自然不會的。”他的眼眸如同瀚海，太過深邃，掩住了所有的緒，“陛下忘了嗎？臣曾經發過誓，永不與陛下為敵、永不與陛下兵刃相見，若違此誓，愿遭萬箭穿心、死無葬之所。”他好像停頓了一下、思量了一下，末了，一如從前，平淡而溫和，“而臣，是個守信重諾之人。”

元延帝好像暗暗松了一口氣，但他依舊表冰冷：“則你殿前失儀，意何為？”

粘稠的鮮順著趙上鈞的額頭、眼角以及臉頰漸漸流淌下來，淋漓而斑駁，帶著腥膻的、近乎金刃生銹的味道，而他容姿高雅、眉眼昳麗，半面似厲鬼、半面似仙人。

“臣之所為，素來遵從陛下之意，而陛下，您想要的是什麼呢？”他又近了一步，渾然不顧兵刃加，長戟刺破了他的袍，“您想要收走臣手中的兵權，是嗎？”

元延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的繃了一條直線，保持緘默。

趙上鈞終于走到龍座丹階之下，那是一個微妙的距離，皇帝與臣子，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他們將彼此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

“其實無論陛下想要什麼，和臣直說便是，臣無有不從，何必那卑賤婦人當眾辱臣呢？陛下知道的，臣氣量小，容不得這個。”趙上鈞如是說道，語氣淡淡的。

他扔掉了林貴妃的頭顱，那個漂亮的、糊糊的腦袋滴溜溜地滾了幾圈，滾到龍座之下。

元延帝不過低頭看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痛惜之，但很快將目移開了。

趙上鈞慢慢地俯下了、慢慢地跪了下來，推金山、傾玉柱，莊重而恭敬，跪倒在元延帝的腳下。

千牛衛不敢淮王禮，忙不迭地退到兩側。

元延帝目暗沉，神模糊，他保持著帝王的威嚴，居高臨下，俯視趙上鈞。

赤金爐中燃著龍涎，口大張，吐出一團團白煙，飄散在空氣中，的春季里，那是一種華麗而馥郁的香氣，沾染著已經冷卻的腥味，如同腐爛的牡丹、泥土里黏膩的胭脂，無法言說，令人作嘔。

趙上鈞拔下了發髻上的頂簪，盤得一不茍的頭發披散了下來，他的面容是如此俊，此時長發垂落，漆黑如同羽，近似流水，遮住了他銳利的煞氣。

“陛下。”他低低地了一聲。

元延帝還是沒有說話，或者是他還未曾思量清楚，此此景下，究竟說些什麼才合宜。

趙上鈞語氣淡淡的，好似言語所及，皆無關要：“昔日，蒙先帝恩寵，令臣掌玄甲重兵，今陛下既見疑，臣請還虎符、卸兵權、除親王之位，從此愿為庶民，再不涉朝堂。”

元延帝沉默片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淮王……無需如此。”

趙上鈞突然抬手，挽起發，手起匕落，寒一掠，削斷了長發。

元延帝的張了一下，想要一聲“五郎”，但不知為何，卻沒有得出口，他倉促地出手，手指屈了屈，或許是想要阻止趙上鈞，但他并沒有來得及這麼做，那只手只是在半空中停滯了一下，又僵地放下。

趙上鈞將那一捧長發和匕首放在了地上，他眉目低垂，以示順從。

紫宸殿上無人敢言語，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趙上鈞平緩的聲音回在高聳的金柱玉梁間，

“臣居功自傲，驕縱跋扈，屢屢令陛下不悅，臣有罪，今割發代首以謝罪，臣既已出家，不應眷念俗世，骨塵緣皆已盡，自此歸去山林，愿此生不復再相見。”

元延帝的目中終于出痛苦的神，他從龍座上下來，走了兩步：“五郎，朕并沒有這個意思，你何至于此？朕只是、朕只是……”

“陛下只是不需要臣了。”趙上鈞平靜地接口，他抬起了臉，看著他的兄長，染在他的眉眼間，好似用赤紅的筆墨勾勒出他臉部的廓，銳利、深邃、帶著腥凝固后的沉靜。

他抬起臉，直了脊梁和頸項，解開帶，一件一件下了外袍、中和裳，出赤的上，他的肩膀寬闊、膛厚實、麥的皮下，繃，凸起的紋理清晰起伏，男人的剛武而強健，每一寸都蘊含著蓬的力度，但那上面卻布滿了傷痕。

他指著口一道傷痕：“這是去年夏，在北庭與突厥人對陣時，中了破甲弩的箭矢，傷及心肺，臣幾乎死在當場，至今尤未愈合。”

那道傷痕破碎而猙獰，箭矢撕開了，在他上留下很深的印記。

他又指向腹部一道傷痕：“這是臣討伐幽州叛時為馬槊所傷，臣追擊叛軍，無瑕顧及，至善后時，盤結，黏于上不得解，遂以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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