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施老爺子發火，施裕喝止一聲：“老二！！！”

施璟無聲笑笑。

施裕又問：“后來呢？”

施璟咬著煙，語氣輕飄飄：“我能回北都，你說呢？”

施裕深知許文祥的手段，又是在他的地盤，任施璟再說得輕飄飄，也知道全而退不是一件容易事兒。

更何況，施璟肩上翻著剛長出新的傷疤，看上去就不輕，讓人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施裕轉：“爸，照老二這麼說，汪明樺的死怪不到他頭上。”

施老爺子心里門清，知道施璟也差點如汪明樺一樣回不來。

他們這樣的人，就算什麼都不做，單單存在，就是靶子。

各憑本事了。

但此刻，施璟站在他面前，足以讓他忽略那些曾經存在過的危險。

他開始找施璟的錯，企圖讓他長教訓：“洪社前坐館病故，必然是要選新坐館，你有什麼重要事兒必須在那個敏時間去港城？還找陳家旻？蠢貨！活該！！就是送去給人當靶子！！！”

不知不覺，香煙已經燃到煙上。

施璟將煙狠狠杵在木桌上，笑了笑：“我樂意。”

“老二，你去港城干什麼？”施裕皺著眉追問，分析，“你不說清楚抵港的原因，你的所有話都站不住腳。”

施璟一言不發，但緒明顯不再平靜。

鼓囊的口，因為沉重的呼吸，而明顯的上下起伏。

施裕勸道：“我們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什麼不能說？”

施璟依舊不說話。

施裕看的不行，來的：“你不說，我就去查，老二，你不一定瞞得住。”

施璟冷哼一聲，側頭：“大江小江匿在港城。”

施裕聽見這話，不由看向施老爺子。

施老爺子也是一時怔愣住。

施裕心中有了猜測：“你……”

施璟利落轉，直迎施裕，坦道：“我親手解決了他們。”

施裕啞口無言，不知該說什麼。

佛堂陷死一般的沉默。

幾十盞長明燈，燭火搖曳，佛的影子，人的影子，都跟著搖曳。

施老爺子最先開口，語氣是今晚最平和的一次：“這麼多年，你手上染了多人命？”

施璟走向施老爺子，似笑非笑：“比你想的，多得多。”

既然說開了，那就不藏了。

男人狂妄，又無理。

無理，又囂張。

儼然一副能奈我何。

施璟了腔：“不然你以為，我這些年都在干什麼？”

天際一道閃電，劈開烏云，傾盆大雨落下。

施老爺子撐著椅子扶手站起來，指著施璟，看向施裕，聲音埋在接踵而至的悶雷聲中：“你聽見了嗎？這麼多年，你我只當他喜歡武裝軍械。”

施老爺子的目，順著自己的手，看向施璟的臉，再順著往下，看向他的手：“你晚上睡得著嗎？”

施璟輕蔑笑笑，反問：“新XX才立多久？新法又才立多久？你怎麼就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了？你都能睡得著，我替我媽報仇，我有什麼睡不著的？”

那個年代，在這條路上闖出來的施老爺子，怎麼干凈的了？

他被懟得啞然失聲。

施裕上前一步：“老二，這麼多年，你為什麼還是放不下？”

“放下？”施璟看向施裕，眼底猩紅，額頭青筋暴，“一個看得見得著的人，忽然就沒有了！你讓我怎麼放得下？！我就是要報仇！親手報仇！我要他們的眼睛看著我，要他們知道，他們死在誰的手上，又為什麼死！”

“報仇…報仇……”施老爺子喃喃，質問，“你眼里只有報仇，你有沒有想過整個施家？！”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

GJ對外，陸續收回民地，在國際上推進建，以此占據一席之地。

對，大力打擊犯罪，收納各方勢力。

沈霞就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于國外出事了。

當時施老爺子已經整頓所有武裝，要出國給沈霞報仇。

但這事兒牽扯幾個國家，太大了。

武裝進別的國家，怎麼都不能只算私仇。

最終被攔下來。

他們給了施家很好的條件。

從此，施家可以合法合規地在這片土地上，做正當經營。

這件事兒，往上面看，是GJ利益。

往下面看，是跟著施老爺子刀口多年的手下，后面千的家庭，能就此安穩下來。

歷史流發展。

哪能逆水行舟。

施老爺子只能把這份仇恨，就此掩埋。

那年，施裕已經近四十歲，他能理解施老爺子的決定。

但施璟無法理解。

無法接。

現在舊事重提，又是‘施家’兩個字。

施璟一步沖上前去：“施家施家！你眼里只有施家！”

他字字往施老爺子心上剜：“你老婆死了！那是你的老婆！你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把的命看得最重要的人，應該是你！！！”

“啪——”施老爺子撐著椅子扶手，一耳扇過去，隨之，跌坐在椅子上，扶著口氣。

施璟側著臉，舌頭在口腔里頂了頂，諷笑一聲。

施裕上前，扶住施老爺子：“爸，您冷靜一點。”

怎麼冷靜？

原本以為這小子只是乖張跋扈，誰想已經深陷泥火坑，還不自知。

現代社會，法治當下，哪能由著他這樣胡來？

十條命都不夠他活的！

思到這兒，施老爺子很后悔：“怪我…怪我覺得虧欠你們母子倆，才縱容得你現在無法無天……”

施璟欣然點頭：“對！你就是欠我們！”

施璟提醒他：“當我像一條狗一樣跪在地上乞食的時候，你在哪里？當他們凌辱我媽的時候你在哪里？當我媽的在我面前糜爛時你在哪里？你以為你立一個冠冢，再掉幾滴眼淚，就可以了嗎？”

施璟下子，手臂扶著椅子扶手，看施老爺子跟看仇人一般：“你欠我和我媽，一輩子！”

施老爺子仰看著面前的人，突然覺得很不認識。

施裕拽了拽施璟，沒拽。

施璟瞇著眼睛，忽地扯了扯角：“你欠我的，我不要你還；你欠我媽的……”

語氣稍稍停頓，一字一頓：“沒、得、還。”

施裕狠狠一使勁兒，施璟松手，被拽開幾步遠。

施老爺子怔在椅子上，雙目瞠大。

施裕：“爸，老二還不懂事兒，他以后會懂的。”

施老爺子緩了半刻，慢慢轉頭，混濁的眼眸看向施裕，滿是迷茫：“他以前，很乖，很善良……”

施璟站在施裕后：“善良？”

他眉梢高高挑起，語速慢，咬字極清晰：“我只知道善良過頭，容易死，還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