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竿架在旁邊，沒有靜。

薛一一抬眼。

穿過薄紗般的云層，灑下一片金斑，海面粼粼。

有一種神圣的。

薛一一拿出手機，拍照。

施璟從船艙里走出來，手上拎一瓶藍玻璃瓶氣泡酒。

這里除了海，就是天。

不知道薛一一拿個手機這邊拍一下，那邊拍一下，到底有什麼好拍的。

施璟坐下，喝兩口氣泡酒。

玻璃瓶放在旁邊，雙手環抱前。

他看了一會兒，從兜里出手機。

舉起，打開攝像頭。

點一下‘拍照’。

手機收回，點開相冊，手掌遮在手機上頭。

黑漆漆的，人是一條兒黑黝黝。

果然沒什麼好拍的。

手機到旁邊，太帽扣到臉上，闔上眼皮。

不一會兒。

魚線‘滋滋’作響，伴隨炸水聲。

施璟拿開太帽，虛眼看。

薛一一雙手抱著魚竿，小板往后傾斜，力往上拉。

施璟走過去。

魚已經出水面，魚尾激起一片片白浪花。

一條并不算太大的金槍魚。

它并不就范，將魚竿拉弧形。

施璟出援手：“給我。”

薛一一將魚竿給施璟。

施璟不費吹灰之力，將魚摔在甲板上。

施璟下頜微仰：“好玩兒嗎？”

一顆黑小腦袋瓜連連點頭。

這是真覺得好玩兒，孩兒自個兒就蹲那兒開始往魚鉤勾蝦。

再按照剛才教的，放線，找底。

薛一一將魚竿架上，側頭看著施璟。

那張小臉被遮得沒有一點隙。

施璟卻心領神會，點頭認可：“嗯，不錯。”

薛一一雙手在游艇圍欄上，興致地等待第二條魚上勾。

施璟提醒：“起浪的時候站里面點兒。”

薛一一點頭。

其實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游艇圍欄高，起點兒風浪也不能把人掀下去。

施璟都覺得自己多此一。

但一語中的。

不一會兒，還真起了點兒風浪。

海面泛起層層漣漪，細微浪濤輕拍船，甲板有節奏地波濤起伏。

施璟覺到，掀開眼皮，就看見薛一一雙手撐著游艇圍欄，往甲板里退了一步。

這小孩兒聽話。

也是真惜命。

施璟繼續闔眼養神。

他今兒起得早，此刻船搖搖晃晃，很快來了困意。

困意正濃時，耳邊傳來小手拍打圍欄的聲音。

施璟眼都沒看清楚，就已經走過去，不耐煩：“怎麼了？”

薛一一拉一拉魚竿。

施璟接過魚竿，拉一下：“這是掛底了。”

施璟試著放線，再拉。

不行。

又試著左右抖。

還是不行。

沒辦法了。

施璟俯游艇圍欄邊。

薛一一也俯過去，看向海底。

施璟一只手抓著魚竿，將魚竿與魚線豎一條直線，展臂往后拽，另一只手手掌纏繞魚線，住，直接將魚線拔斷。

薛一一驚一下，子一抖，臉上墨鏡落。

薛一一下意識抓一把。

沒抓到。

直起，一雙大眼睛悔恨又委屈地看向施璟，手指指向海面。

施璟松著魚線，氣笑了。

管他什麼事兒？！

這也能賴他？？！

撒什麼？？？！

薛一一擰著眉，再次俯過去。

一層一層的海浪，三兩下就把墨鏡推遠。

卷到海面下。

很快就看不見了。

“麻煩！”施璟不快地評價一。

再買個一模一樣的，大概也不會開心。

魚竿放下。

施璟：“我去給你找找。”

施璟跳進海里，炸出大片水花。

他從海水里冒頭，甩了甩水珠，揮手臂往前游。

他能找回來嗎？

應該可以吧。

薛一一這樣想。

施璟游出幾米開外，一個猛子扎進海里。

海面泛起一點漣漪，擴散開，被層層海浪抹平痕跡。

薛一一盯著那兒。

幾只海鷗飛過。

眨一下眼睛，視線就沒有目標點了。

無盡海面，這麼看，每一，都一模一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遲遲不見人影。

薛一一雙手抓住圍欄邊緣，一邊挪腳，一邊朝更遠張。

視野里，除了無盡的藍，再無其他。

海水不斷地涌，拍打船，單調的聲響如沉悶的擂鼓，激得人心跳加快。

過去多久了？

薛一一失去時間判斷能力。

覺很久了。

淺的眸，不斷地搜索海平面。

腳下一個不穩，跌坐甲板上。

薛一一迅速爬起來，雙手抓著圍欄，俯穩住子。

眼下，深不見底的海，如一個巨大的漩渦，可以將所有東西吸走。

深幽的恐懼。

薛一一閉了閉眼睛，呼吸急促沉重起來。

開始圍著船轉，穿過船艙，去到船尾，又回到船頭甲板上，反復左右踱步，企圖在遼闊海面上搜索到人影。

過去多久了？

五分鐘？

十分鐘？

太久了。

久到明確地超過人類的極限。

那是死亡。

施璟哪有這麼容易死？

不會！

肯定不會！

他肯定浮在哪一！

只是沒看見！

他是不是也沒看見，失去方向了？！

薛一一這麼想。

手腕抬到邊，吹響編織手繩上的口哨。

那點兒聲響，被海風迅速卷走，被海浪迅速吞噬。

顯得那樣無力。

‘邦邦。’船被拍響。

口哨聲停下。

薛一一雙手抓著圍欄，俯，看向聲響。

施璟浮在海面上，海水在他口激，明水珠順著朗的臉頰滾落。

他單臂抓著游艇扶手，手臂鼓起。

薛一一朝船尾跑去，施璟已經翻上來。

薛一一停下腳步，直直地看著面前的人。

施璟將墨鏡往薛一一懷里一扔，氣：“吶！”

薛一一下意識摟住墨鏡。

施璟抹一把臉上的水，眼睛瞇著：“你在吹哨子？”

薛一一呆呆的。

施璟笑了笑，語氣輕松：“一冒頭就聽見哨子聲兒，你是在我？”

他調侃般：“你是覺得你的哨子聲兒能傳到海底？”

薛一一轉回船艙。

施璟擰一下上的水，跟進船艙。

薛一一坐在沙發上。

悶頭不看人，有點耍脾氣的意思。

施璟走到儲柜，拿出一條巾，魯地兩把頭上的水，他不明白：“墨鏡給你撿回來，你哪兒還不高興？”

薛一一跟沒聽見似的。

嘖！

施璟覺得自己費力不討好。

走過去，一把將巾扔桌子上，坐下。

盯薛一一兩秒。

剛才從水里出來，刺眼，他沒仔細去看。

現在看得很清楚。

孩兒太帽沒了，原來圍住下半張臉的三角巾，此刻堆積在脖子上。

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下瓣明顯的牙印。

肯定是自個兒咬的。

又想起剛才的哨聲兒。

施璟好像明白了：“你擔心我啊？”

薛一一：“……”

發尖水珠落，掉在額頭上，施璟抬手，指腹彈開水珠：“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的潛水記錄是8分鐘，這才3、4分鐘吧……”

他說得很輕松。

薛一一終于有了反應，比劃：“回去吧。”

施璟皺眉：“不玩兒了？”

薛一一比劃：“想回去。”

施璟：“你確定？這才出來多久？不是覺得好玩兒的？”

薛一一再比劃：“想回去。”

人真是一出一出的！

施璟也不跟薛一一磨，去開船。

很快，傳來引擎聲。

薛一一摘下助聽。

不想聽見任何聲音。

只想快點平復心緒。

不該有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