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緋霜一大早就吃到了靳氏心準備的長壽面。

一長長的面條裝了一碗，面湯清澈醇香，點綴著綠的蔥花，金黃的荷包蛋飄著淡淡的油香。

葉緋霜把滿滿一碗面都吃掉了，看得靳氏眉開眼笑。

沒多久，天空飄起了雪花。

然后越下越大，很快積了厚厚的一層。

外院有兩棵紅梅樹，這幾天梅花開得正好。現在有了白雪的點綴，更好看了。

葉緋霜站在樹下，周都被梅香包裹著。

聽到腳步聲，葉緋霜轉頭，便見陳宴穿過拱門，緩步而來。

他上披著一件素白的梅花暗紋鶴氅，襯得他面如冠玉、眉目清冷，仙人似的。

沒有料到葉緋霜就在院中，陳宴定住了腳步。

葉緋霜穿了件大紅的襖，挽發的紅帶在寒風中飄揚飛舞，眼角和鼻頭凍得微紅，像是涂了一層胭脂，出兒家的態。

站在一棵盛放的梅樹下，隔著風雪遙遙過來。

莫名的，陳宴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眼，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

眼前的場景忽然發生了一點變化——普通的小院沒變，漫天風雪沒變，傲放的老梅樹也沒變，唯獨變的是樹下的人。

依然是葉緋霜，但是長大了許多，像二三十歲的樣子。高了些，也更瘦了，病容滿面，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晦暗破敗，沒有任何神采。

陳宴晃了下頭，荒謬的幻覺褪去。

梅樹下站著的，依然是一個健康紅潤的。

他上前一步，喚：“五姑娘。”

清潤的嗓音讓葉緋霜也驟然回神。

剛剛看到陳宴的一剎那，仿佛回到了前世，死掉的那天。

“陳公子。”

面前的人不是前世那個陳大人。

陳宴微一側頭，跟在他后的錦風走到葉緋霜面前，把懷中抱著的被錦緞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遞給葉緋霜。

葉緋霜看著這比還高了許多東西，疑：“這是？”

“生辰禮。”陳宴揚了揚角，有著掩飾不住期待，“看看喜不喜歡。”

葉緋霜揭開錦緞，寒映襯在眼中，顯得那雙眼睛更亮了。

錦緞落，出通銀白的長槍。

槍桿外邊包裹了一層銀，雕刻著梅花暗紋，手生溫。

槍刃長而尖銳，出刺骨的殺氣。一片紅梅飄落，剛一到槍頭，便碎了幾瓣。

此槍無纓，握在手中，像是握住了一道銀流。

是一桿相當漂亮的，九曲梅花亮銀槍。

葉緋霜幾乎看呆了，從未想過世上會有這麼漂亮的長槍。

陳宴看上上下下打量著、來來回回著，便知對這份禮相當滿意。

他揚起角，腔被滿足填滿。

陳宴走到邊，故意問：“喜歡麼？”

葉緋霜仰頭看他。亮銀槍的芒映到了他眼中，他的眸也是那麼亮，亮得堪稱溫。

發間、睫羽上都沾了雪花，明明該顯得更清冷，卻被他清淺的笑容融化了。

葉緋霜久久看著他。

想起前世，有一次看他練完劍，小心翼翼地問他，能不能給自己找子，自己也想練一練，把功夫拾起來。

被他直接拒絕了。

他當時怎麼說的？

噢，他說的是：“我不喜歡子習武，太魯了。”

既然他不喜歡，就再沒提過，連小時候和養父打獵的故事也不敢講了，怕他覺得魯，更不喜歡自己。

前世費盡心思都討不來一歡心的人，這一世主送了一桿槍。

怎麼會看不出來呢？如此漂亮的槍肯定是陳宴設計的。

這麼鋒利、這麼致，不知道花了幾個月才打出來。

如果前世收到這麼一桿槍，都想象不到自己會歡喜什麼樣子。

陳宴臉上的笑容逐漸淡了。

因為葉緋霜又拿那種他看不懂的眼神看他了。

被這麼看著，他竟然有些慌張，方才的期待和喜悅散去大半，被莫名的不安填滿。

“這槍很漂亮。”葉緋霜說，“但我不能要。”

陳宴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他聽到自己頃刻間變得艱的嗓音：“為什麼？你明明很喜歡。”

眼中流出來的驚艷和喜是切切實實的，他沒有看錯。

“太貴重了，我真的不能要。”葉緋霜把槍遞給錦風。

錦風呆呆愣愣的，下意識手去接，還沒太反應過來——

他家公子被拒絕了？

葉緋霜撿起飄落的錦緞，把長槍重新裹好。

陳宴忽然掐住了的手腕，迫使看向自己，再次問：“你再說一遍？你不要？”

“是，我不要。”

陳宴眼中緒漸深，仿佛有暗流涌。他繃了角，像是極力著噴涌而出的怒氣，額角的青筋都跳了跳。

錦風終于回過神來，忙道：“鄭五姑娘，這敢槍可是我家公子……”

“住口。”陳宴喝止了錦風，依舊死死盯著葉緋霜，“你是不能要，還是因為是我送的，所以不想要？”

“陳公子，無功不祿。雖然我生辰，但真的不需要這麼貴重的禮，我還不起。”

“不需要你還。”

“那也不行。”

寧衡那把槍能要，那是用自己教他槍法換來的。

陳宴這把，沒有一平白接的理由。

離得近，所以陳宴把臉上堅定的拒絕看得清清楚楚。

陳宴咬了下牙，再次問：“如果這桿槍是別人送的，你會要嗎？”

葉緋霜遲疑了一下。

就這份遲疑，讓陳宴明白了，會。

因為真的很喜歡，這可是從小練到大、用一稠木桿子替代、不曾擁有過的槍啊。

即便口口聲聲說貴重，也會收下，然后想辦法還個更貴重的回去。

但送的人變他，就半分遲疑都沒有了，直接拒絕。

錦風忽然道：“公子……”

陳宴用左手握著葉緋霜的手腕，用力時，小臂上的傷口崩開了，有跡順著他的錦袍了出來。

在葉緋霜低頭前，陳宴松開了，把手負到后。

他垂眸看著，視線冷得厲害。

即便被提過很多次退婚，但是心里的酸和難過，都沒有這一刻多。

那麼喜歡、那麼想要的槍，因為是他送的，就不要了。

他是什麼洪水猛嗎？要讓這麼避開。

他深吸一口氣，下心中繁雜的緒，聲音放輕，像是在溫地哄：“這桿槍是我贈你的，不需要你還禮，也不用來和你換什麼。你收下它吧，好不好？”

“多謝陳公子的好意。”葉緋霜說，“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