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冷哼一聲：“沒教養的衰癆鬼模樣，哪有我們家人的半點長相？可惜當時我那個親孫一出生就死了，上香除晦的時候正好瞧見，白白的，生得不錯，要不然也不會撿這麽個野種用來充婚約，要早知道聶家會敗，何苦浪費這些糧食，任死了算了。”

劉應長吸一口氣，怨不得姜家對姜月這麽差，原來不是親生的啊？

想了想，扇子在口又輕扇，要是姜月不是姜家的孩子，此事得找個時間告知，這麽多年過去，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的生父母。

……

天是悶熱的，并沒有下雨，烏雲滾滾地著，讓人從心底裏升起一種不痛快，才申時帳中就點了油燈，老遠就能聞見一湯藥味兒。

幾位親信的將軍來回看過了，大夫說不大好，但若是求生強些，說不定能救回來，但王野一日裏有半日是睡著的，睡又睡不安穩，始終夢魘，現在醒著，大家便都來瞧瞧，說不定是最後一面了。

聶照在外頭遇見了來看的劉方志，二人一前一後帳，進去的時候背著，教人看不清他的臉。

王野瞪大了眼睛，喊：“侯爺。”

他掙紮著要起，聶照快走了幾步，站到他床前，扶住他的手臂，彎下腰道：“我不是他。”

劉方志心尖一跳，緣何王將軍會喊他侯爺？

王野拖住聶照的胳膊，用昏黃的老眼打量他，忽然老淚橫縱地捧住他的臉：“你不是侯爺，你是太平兒，是小侯爺，你是他。”

聶照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王野竟然還能一眼認得出他，這麽久了他遲遲未來拜見過，一是怕真的相認訴說當年之事及腸，于他養病不利；二是若不相認，他一個小將沒有緣由來探。如今王野病危，他是時候來瞧瞧。

“我長大了，將軍不要再我名了。”聶照猛地一，卻頷首，當是默認。

王野抓著他不肯撒手：“哦，是，如今你該有二十歲了，有個字，子元，子元啊，我尋你多年啊，你怎麽不回來？”

“我前些年見過將軍的使者了，只對他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將軍在朝中舉步維艱，我是罪臣之弟，回去恐給你添麻煩。”

王野老淚橫縱，俯倒在他膝上，泣不聲：“當年一戰，是我與侯爺和夫人一起，北羌趁我們人手不足所以繞後突擊，侯爺令我先殺出去請援兵，我走後，才知道，他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援兵也不會來，所以寧願戰死以留清白，卻怕我無辜枉死，讓我先走。”

聶照冷不丁被提起當年戰事的細節，也沉默，靜靜聽他描述當時的慘狀。

沒馬蹄，橫遍野，青草被人澆灌得翠綠，瘋長到腰間。

劉方志亦是沉默，上下一聯系，便得出結論了，王野早年在宣平侯麾下效力，所說的侯爺自然是宣平侯聶沉水，當年奪嫡之爭慘烈，朝中風雲巨變，驚聞聶家通敵叛國，宣平侯聶沉水戰功赫赫，卻因無援軍而戰死靖北，聶積香被斬，那聶照就是聶沉水的弟？

怪不得，怪不得聶照有如此帥才，不像出自文之家，原是家學淵源。

王野一邊說著，一邊從枕下拿出自己的印信：“如今見到子元，我也沒有什麽可憾的了，能放心去見侯爺了，這是我的信……

先恪元皇帝病重之後，朝野上下風雨如晦，如今清元陛下在政無所作為，除了皇後與黃賢對立外，還有先帝哀太子的部和當年聶家好的臣子茍延殘相互取暖，以及一些中立清流，如今皇後黨敗落，牢梁之衆，印累累綬若若，你大可持我印信與好舊部聯絡。”

他湊近，說了幾個人名，道這些都是可信之人，若舉大事，可用之。

聶照和他說了一會兒話，見他昏昏沉沉又睡去了，才起出去，夜已經更深，深吸一口便是重的寒氣。

竈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侯。

漢時的歌謠在元恪末年已有重現的預兆，今日更甚。

劉方志默默也隨著出來，遲疑了許久，才道：“萬沒想到你是宣平侯的弟弟，當年恪元四將何等風，是朝廷中流砥柱，宣平侯更在四將之首，師從公孫既明，戰功赫赫，無人能其項背，凡為將帥者無不以他為榜樣，誰料到……”

“或許就是這些榮耀才惹出禍端。”聶照挲著手中王野的印信，長嘆一口氣，“夜深了，將軍休息罷，我也該回了。”

劉方志點頭，看著聶照的影一時不言。

聶照隨手摘了狗尾草，咬在齒間，往眷所慢慢挪，心裏一時是過去的事，一時是如今的戰局，再是撲朔迷離的未來。

門前掛了盞燈，上面用筆蘸了墨水花了幾朵簡陋的小花，簡陋到像是用兩塊木板搭一方小床那樣簡陋質拙。燈籠原本是沒有的，聶照看了看那盞橘的小燈，有些奇怪它的來歷。

但它在細風中飄搖，被吹得忽明忽暗，卻就是不滅，狹隘又偏地僅僅照亮著那一方寸小天地，聶照心裏一時升起了細的疼痛酸，像潰散多年的家有了象，重新拼湊，而拼湊者僅僅僅是一盞燈籠。

夜裏會下雨，他將燈籠摘下來帶進去。

李寶音走了有一陣了，姜月還在院子裏吃西瓜看星星，見聶照抱著燈籠走進來，連忙住他：“你摘下來做什麽？我特意寶音幫我掛上去的！”

聶照把燈籠吹滅：“今晚要下雨了，明早我走的時候再掛回去，”他走過去拍拍姜月的頭，“怎麽想起掛燈籠了？”

“我想你送我一個親自雕刻的平安鎖，那我就送你一盞燈籠，雖然不是我親手做的，但上面的花是我親手畫的啊！”姜月仰起頭認真和他說，“這樣你晚上回來就不會太黑了，你看那個花，是不是很可？”

聶照了簡陋糙的花瓣，點頭：“可，但是比起你差一點。”

或許幫他拼湊起家的不是燈籠，而是送給他燈籠的人。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沒更新，因為晚上放共電車的時候不小心擰到了開關，我在車旁邊站著，車卻帶著我飛出去了，就是，人青一塊紫一塊了，還好沒東一塊西一塊，所以昨晚就沒更新_(:з」∠)_

26章小聶跟劉牛主說份的劇修改了，覺由王野說更符合一點人設和寫作幹貨。

牢梁是漢元帝時期員，宦石顯專政，牢梁等人和石顯勾結獲取高厚祿。

竈下養，中郎將，出自《更始時長安中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