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像融化的金子，淌過湖面時碎萬千點。

尋尋跪在玄關的腳墊上，小熊布偶的耳朵被他攥得發皺，五歲的男孩渾都是使不完的勁兒，運鞋后跟在地板上磕出輕快的聲響。

“爸爸，媽媽說小天鵝會跟我鞠躬對不對？韓阿姨教我怎麼行禮了！”

祁墨勛蹲下來給他系鞋帶，指腹過孩子腳踝的小紅印。

那是昨天在草坪上跑太快蹭的。

他還是有些心疼。

不由地輕輕地了下。

“對，但鞠躬的時候要站穩，不然會像小企鵝一樣摔進湖里。”

他說話時結輕輕滾，目掠過玄關穿鏡，鏡里映出沈寒星正幫韓靈粹調整遮帽的系帶。

看起來是好閨的樣子。

韓靈粹今天穿了條米白連，領口繡著細碎的珍珠，是尋尋上次說“阿姨戴亮晶晶的好看”時特意買的。

可此刻那些珍珠像綴在蒼白頸項上的淚滴，著鏡中自己眼下的青黑。

昨夜幾乎沒合眼，床頭柜的屜里躺著那份藏了五年的親子鑒定報告，紙張邊緣被指尖挲得發。

“阿姨，你的盒子！”

尋尋突然撲過來，小腦袋撞在膝蓋上，指著手里的保鮮盒，“胡蘿卜切得像小星星嗎？”

韓靈粹踉蹌著扶住孩子的肩膀，指腹陷進他的服里。

這雙手，在這段時間里，給尋尋洗過無數次澡，替他系過歪扭的鞋帶，甚至在他發燒時整夜不合眼地理降溫。

以后，也許就沒有這樣的相空間了。

不免心頭酸。

“是星星形狀的。”

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連忙轉往門外走，落在背上卻暖不起來，像披著層薄冰。

湖邊棧道的木板還帶著夜的意，尋尋了鞋腳踩上去，涼的讓他咯咯直笑，舉著面包碎往天鵝群里沖。

祁墨勛大步跟在后面，出的手始終保持在離孩子半步的距離，沈寒星站在原地看著，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他以前從不肯在人前鞋。”

沈寒星的聲音很輕，帶著水汽的風卷著的話飄向韓靈粹，“總說腳底板有疤，怕別人笑。”

韓靈粹猛地攥保鮮盒，盒里的胡蘿卜丁發出細碎的撞聲。

那道疤是尋尋一歲時燙傷的，據說是因為前一任養母因為工作忙，養父又故意不想管，他打翻了熱水壺，小腳丫腫得像紅蘿卜。

后來，就留下了疤痕。

尋尋說出這段過往的時候并沒有多的傷，畢竟，現在他已經忘記了傷痛，已經可以朝前看了。

只是韓靈粹依舊覺得自己缺席了尋尋的生活，眼圈紅紅的。

“阿姨你看！”尋尋舉著灰的羽跑回來，鼻尖沾著草屑，“小天鵝給我的禮！”

韓靈粹蹲下來時膝蓋一陣發，小心翼翼地起那羽，羽桿上還帶著天鵝溫的余溫。

孩子的呼吸噴在臉頰上，帶著牛和的味道。

這是無數個夜晚夢到的場景，可當夢想真，卻像個闖者，連擁抱都帶著來的慌張。

“尋尋跑慢點，爸爸快追不上了！”

祁墨勛的笑聲從遠傳來，他故意放慢腳步讓孩子領先，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幅被拉長的油畫。

韓靈粹頭發得像塞了團棉花，低下頭假裝整理孩子的領，指腹過尋尋后頸的胎發。

那里有個淺淺的旋，和一模一樣。

中午在湖邊餐廳靠窗的位置坐下時，尋尋非要挨著韓靈粹坐。

兒椅太高，他的小短晃來晃去，蠟筆在畫紙上涂出大片大片的藍，說是天鵝湖的水。

祁墨勛湊過去看，被他拽著胳膊要求畫小魚，父子倆頭挨著頭嘀咕，韓靈粹看著他們疊的手臂，突然覺得眼前的玻璃在發燙。

“靈粹，嘗嘗這個油蘑菇湯。”

沈寒星把湯碗推到面前，瓷碗邊緣的溫度過指尖傳來，“尋尋說你做的湯里會放香菇，這個味道很像。”

韓靈粹舀起一勺湯，熱氣模糊了視線。

確實總在湯里放香菇，因為尋尋第一次吃時說“像小熊的耳朵”。

可沈寒星記得這麼清楚，甚至特意點了相似的口味。

這個發現讓心口發悶，像被人用棉花堵住了口鼻。

“媽媽你看！”

尋尋舉著畫紙跑過來，紙上歪歪扭扭的四個小人手牽著手，最右邊那個長發小人被涂了米白，“這是韓阿姨！我們在天鵝湖旁邊跳舞！”

韓靈粹的睫突然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別過臉去角，指腹卻到一片潤。

原來孩子什麼都知道，他記得的子，記得總在旁邊看著，可他“阿姨”，沈寒星“媽媽”。

還是忍不住地難過。

“畫得真好。”祁墨勛接過畫紙，指尖輕輕點了點那個米白小人，“尋尋把靈粹阿姨畫得這麼漂亮。”

“因為阿姨本來就漂亮！”尋尋趴在韓靈粹膝頭，小下擱在手背上，“就像天鵝湖里的公主！”

孩子的重量在手腕上，暖得讓人心慌。

韓靈粹著窗外掠過的天鵝，突然很想問問它們，被人馴養的天鵝還會記得自己的巢嗎？就像被沈寒星和祁墨勛著的尋尋，還會記得這個親媽媽嗎？

下午去草坪放風箏時，風突然變大了。祁墨勛舉著風箏線奔跑，尋尋跟在后面追，小短倒騰得飛快，笑聲像被風吹散的銀鈴。

沈寒星坐在野餐墊上切草莓，過樹隙落在發梢，韓靈粹看著那縷金，突然覺得不過氣。

“我去買瓶水。”站起時膝蓋在發抖，拎起包的瞬間，金屬拉鏈硌到了藏在里面的名片，趕慌忙蓋住，立刻離開。

林蔭道的拐角種著大片繡球花，淡紫的花瓣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韓靈粹剛走到花叢邊，一只手突然從樹后出來捂住的，力道大得幾乎要碎的顴骨。

掙扎著回頭，看見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帽檐得很低，只能看到他下上的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