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著景華琰的手臂，兩個人慢慢前行。

宮燈在前方照耀，澄漿磚潔如新，兩人即便孤行走在宮殿中，也不覺得害怕。

因為彼此邊始終有另一人的影。

“后來二弟三弟出生，朕那個時候還覺得很新鮮，后來母后剛過世沒多久，太后便同陛下上表，讓朕提前開蒙。”

雖然如今帝后母子看起來寡淡，并不如何親，但從景華琰數次回憶之中，姜云冉能到在他年時，太后還是盡到了作為母親的責任。

姜云冉想了想，道：“想讓你把心思轉到課業上來？”

景華琰淺淺笑了一下。

“是。”

“我那時雖然年，不過記憶倒是深的，我記得有一日太后忙完回到坤和宮，先來看我。”

“當時我坐在屋子里發呆。”

景華琰看向姜云冉，臉上笑容不變。

“其實我并非那麼懷念母后，也不是自怨自艾，只是真的很無趣。”

因為恭肅皇后薨逝，宮人們都小心翼翼，不敢多同景華琰說一句話。

原來恭肅皇后還在時，景華琰也相當頑皮，經常領著宮人們在長信宮瘋跑。

如今母親沒有了，太后為了繼后，態度非常堅定，一定要宮人們保護好景華琰，務必不能讓他出意外。

所以宮人們再也不敢放景華琰出坤和宮了。

狹小的宮殿，困住了小的失去了母親的孩。

景華琰頓了頓，他語氣里都在回憶：“我記得當時太后看著我的眼神。”

“那是第一次，太后表現出慈之外的神。”

“有些心疼，也有些錯愕。”

無論長輩們之間如何，無論曾經多麼針鋒相對，但稚子何辜。

這大抵也是景華琰為何一直尊重太后，后宮諸事，皆以為先。

因為的確盡到了作為母親的責任。

也因為曾經有底線，把他好好養育長大，直到奪嫡之時，也在后面推了一把。

母子之間始終沒有產生過齟齬。

有姚氏在，景華琰的太子之位才算穩固。

姜云冉有些明白母子兩個之間的，問：“陛下，臣妾有個僭越的問題。”

景華琰笑了一下，說：“二弟不適合。”

不問，他也知曉。

他們總是這般心有靈犀。

“二弟自就喜武不喜文，活潑好，格耿直，太后也沒有對他多加管束，其實對他管束最多的反而是朕。”

先帝作為皇帝，日常最關心的是國事，太后宮務繁忙，加之先帝逐漸病弱，也要匡扶國祚。

榮親王沒人管教，差點了野孩子，后來課業都是景華琰在心。

“太后當時告訴朕，只要不長歪，就隨他去，”景華琰道，“知道自己兒子不是那塊料。”

仁慧太后是個目的堅定，非常果斷的人。

發現兒子不是那塊料，就果斷放棄，繼續扶持景華琰。

無論如何，景華琰都是膝下長大的。

分總不會變。

就如同現在推舉姚貴妃，也是為了讓姚氏繼續榮耀。

只可惜，在這件事上，母子兩個有分歧。

可即便意見不合，兩人也沒有因為這件事相互攻訐，或者讓姚相從中作梗。

不知道是否因下午的爭執，兩人竟難得敞開心扉，這一夜的夜游，兩人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

直到回到丹若殿，夜里一起躺在拔步床上，姜云冉才翻了一下，在黑暗中看向景華琰。

今夜兩人并未胡鬧，只是單純同床共枕罷了。

“陛下，謝你把丹衛給我。”

姜云冉知道，這已經是景華琰極致的信任了。

景華琰闔著眼眸，聲音難得溫：“你如何謝我？”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說：“我同丹衛，會為陛下手中最鋒利的刀。”

“不用你為刀，”景華琰睜開眼眸，偏過頭看向姜云冉，他指著臉頰，道，“朕的謝禮很簡單。”

姜云冉安靜看了他一會兒，才撐起，在他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夠了嗎？”

景華琰握住的手，把抱在懷中：“足夠了。”

————

次日清晨，數道圣旨下達，傳召朝野外。

衛婕妤病重不治，不忘國朝，臨終上表，懇請陛下奪，準運衛氏姐弟參加明年春闈，不為其守喪。

帝允。

都察院右都史阮忠良，治家不嚴，行為不端，立即解任右都史，著降為祿寺卿，閉門思過兩月，另行赴任。

宮中阮人犯宮規，品行不端，不孝不敬，著降為正六品寶林，閉門思過兩月再議。

這三道圣旨下發宮廷外，而針對廖淑妍的旨意，則未*通發前朝，只召諭后宮，上錄楚史錄。

廖氏藐視宮規，沖撞宮妃，以致衛婕妤急癥突發，不治而亡。

著判死罪，令其自縊。

幾道圣旨下達，滿朝震驚，卻不敢大肆宣揚。

雖然朝臣權貴早知前日宮宴發生事端，卻不知事這般嚴重，也不知各中細節，如今看來，衛婕妤忽然薨逝，與阮家不了干系。

本來阮忠良冉冉新星，未及不便拜二品，路亨通，又多得陛下恩賞，其家中兩皆是后宮寵妃，前途自不可限量。

不過一場宮宴，就驟然衰落，且不提阮惠嬪接連降位，被罰閉門思過，只看阮忠良被調離都察院，直接從正二品大元降為五品祿寺卿，就能看出陛下的意思。

阮氏已經徹底失去了帝心。

廖氏的死罪外人尚且不知，但宮中卻都知曉，用不了幾日，整個玉京就能人人傳頌。

這世間本就沒有不風的墻。

雖然此事皇家已經遮掩，卻堵不住悠悠之口，史書上簡單一筆，不過為了昭示后人，景華琰本就不覺此事需要掩蓋。

若事事都要掩蓋，豈不是人人都敢殺人越貨？

此時的長春宮，阮含珍被宮人著，跪在地上。

彭逾一字一頓宣召完圣旨，阮含珍才面目猙獰：“我是冤枉的，冤枉的，我要見陛下。”

彭逾不理，繼續宣讀關于廖氏的罰。

前日阮含珍被“送”回長春宮后，由于一直發瘋吵嚷，便只得請太醫行針，讓安靜下來。

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昨日夜里才醒來。

但金針效果卓絕，當時阮含珍頭腦空空，猶如行尸走般呆滯，宮人侍奉著用膳更，也不吵不鬧。

后來用過安神湯，再度睡。

今晨醒來，才逐漸恢復神志。

一切已經為時已晚。

地位，尊榮，家族，甚至未來，都在一夜之間失去。

對于阮含珍來說，不過轉瞬，就從九嬪連降兩級，又降回了寶林，并且還要閉門思過兩月，也就是說，立冬、正旦、上元皆要閉門思過，所有宮宴都不得出。

除此之外，阮忠良也一并降為祿寺卿，祿寺這種小衙門，完全無法及權利，除非阮忠良還能再立奇功，否則再無晉升希。

這就意味著，阮家徹底完了。

阮含珍的皇后夢，就此徹底破碎。

況且，是真的覺得自己冤枉。

因為什麼都沒來得及做，一切都了定局，此刻頭腦一片混，當日的事甚至已經記不清楚。

不知道太醫院給用的什麼藥，讓總是恍恍惚惚，無法深思。

但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囂，不肯罷休。

阮含珍就是偏激認為，是姜云冉把害到這個地步。

圣旨宣告的這一刻，阮含珍幾乎瘋癲。

嘶吼著，讓彭逾無法繼續宣讀。

“姜云冉這個賤人，我要讓死！”

素雪嚇得面無人，跟凡霜一起上前，忙用帕子堵住了阮含珍的，不敢讓說出更大逆不道的話。

彭逾這才呼了口氣。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著自縊，欽此。”

話音落下，阮含珍上一，整個人癱坐在地。

眼淚潸然而下，這一刻，阮含珍終于清晰到了恐懼。

彭逾垂眸看著，見冷靜了下來，才對素雪道：“素雪姑姑，陛下口諭，讓寶林娘娘搬回東配殿，稍后下臣會命慎刑司的嬤嬤守住東配殿門，以后只允許宮人進出。”

素雪忙道：“有勞公公。”

彭逾沒有笑，他看著神瘋癲的阮含珍，倒是很平和。

“素雪姑姑，還是給娘娘請個太醫吧，如今瞧著娘娘都有些癔癥了。”

等彭逾領著人走了，素雪和凡霜忙把阮含珍攙扶進東配殿。

還好只搬去后殿沒幾日，東配殿還干凈整潔，其他宮人進出搬家，素雪也把凡霜差遣走了。

跪坐在阮含珍面前，輕輕拍著的口：“娘娘，好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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