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他跟皇上才是穿一條子的親兄弟，小了八歲的雍王在他們眼里純粹是個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后來皇上起事了，占領的地盤越來越大，邊的能人也越來越多，皇上說話行事漸漸都變了樣，時不時就罵他兩句，反倒是雍王還是老家的那個雍王，更對他的脾氣。

秦梁示意長隨在外面守著，勸舅舅：“您小點聲，傳到外面別人該去皇上面前嚼舌頭了，說您不高興陪皇上喝酒。”

鄧沖：“跟皇上沒關系，我是不喜歡張玠他們！狗屁的前朝名將，名將真那麼厲害，怎麼沒幫前朝皇帝保住江山？”

趴在桌子上罵罵咧咧一陣，沒等到醒酒茶，鄧沖就睡著了。

秦梁再幫著鄧坤將人扶到里面的床上睡覺。

折騰出一汗，醒酒茶也端上來了，表兄弟倆坐在堂屋里喝了起來。

鄧坤瞅瞅里面，問秦梁：“我真有點不清皇上的心思了，論戰功，我爹、姑父還有呂老爺子、呂叔比張玠他們都高，那郭彥卿更是一點都沒幫到皇上。論，我爹、姑父他們才是從一開始就陪在皇上邊的老家親友，怎麼算皇上都該更信任我爹他們吧，總兵這種封疆大吏，皇上怎麼全分給外人了？他就不怕再出幾個袁兆熊？”

秦梁只管喝茶。

鄧坤：“哦，我明白了，皇上更看重京軍，邊軍造反至他還有反應的時間，京軍若是造反可就直接殺進皇宮了，所以皇上更想把京軍到信得過的老兄弟手里。”

秦梁放下茶碗，看了鄧坤幾眼，這才道：“你這話也有些道理，但你猜猜，史上造反的將軍多，還是造反的王爺多？”

不喜讀書的鄧坤：“……”

秦梁低聲道：“答案是，王爺。”

鄧坤奇了：“為何？”

秦梁：“因為將軍是臣，他們造反往往都沒有名正言順的由頭，反而會背負臣賊子的罵名。王爺們雖然也是臣，但他們占了皇家的脈，一旦皇上為政上落下什麼把柄，王爺們就可以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起兵，百姓員們也更容易擁護皇室脈。”

鄧坤眨眨眼睛，猛地全一冷：“你是說，皇上不派姑父去當封疆大吏，怕的是哪天姑父造反？”

秦梁點頭。

鄧坤：“那我爹……”

秦梁笑笑，指指鄧坤再指指自己：“我喊你爹舅舅，你喊我爹姑父，兩家早了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鄧坤想信又不敢相信，試圖推翻秦梁的猜測：“那呂老爺子呢？難道皇上也疑他？”

秦梁搖搖頭：“呂老還有幾年活頭，呂瓚帶兵沖鋒行，智謀不足，只適合掌管京軍。”

鄧坤呆住了。

秦梁站了起來：“不早了，我也回去睡會兒。”

鄧坤攔住他：“不行，你得給我說清楚了，果真如你所說，皇上防著咱們兩家造反，那他豈不是隨時都可能會對咱們下手？”

秦梁笑道：“防歸防，只要我們不反，皇上又有何理由治罪咱們？我說這個，是想提醒你跟舅舅以后要謹言慎行，別再因為一些口舌之爭被皇上不喜。對了，這事你跟舅舅心里有數就行，千萬別傳出去，不然咱們兩家的好日子都要到頭了。”

拍拍鄧坤的肩膀，秦梁繞過他出了門。

.

另一座院子，加起來也沒鄧沖一人喝得多的張家父子都很清醒，言簡意賅地流著各自的近況。

京城的事有張恒開口，張肅聽著就是。

沒一句廢話，沒一句玩笑，連溫都顯得淡薄。

院子里漸漸聚起雪來，世子張堅問了句稍帶緒的：“之前皇上讓父親代任遼州總兵，如今孟侯接任涼州總兵，父親莫非要長守遼州了？”

長守的話，京城的母親該多想父親。

妻子的面容在腦海里一晃而過，張玠平靜道：“皇上讓我守，我便守，沒什麼好說的。”

袁兆熊雖然已經伏誅，涼州軍的軍心還著，需要孟極這樣的大將穩定軍心，同時震懾曾經搖擺的涼州將領與員。東胡這邊，正當壯年的東胡王野心，這幾年南下之意越來越明顯，皇上信任他，他自當全心戍邊，料想妻子能夠理解。

視線依次掃過三個兒子，張玠道：“回去吧，盡好各自的職責。”

帶兵的將軍容易被帝王猜疑，但只要做將軍的恪盡職守公私無愧于君，那麼也沒什麼可多慮的。

第60章

下了一場雪, 興武帝決定在薊州停留四日。

前三日慶都跟父皇在一起，最后一日吃早飯時, 慶問大哥二哥：“等會兒我跟三哥要去逛街市，給母妃們買些禮，你們要去嗎？”

禮輕意重，這一路每在一個大城停留，慶都會買些稀奇巧的小玩意作為帶回京城的禮。

秦弘看向父皇。

興武帝：“想去就去，今日朕不出門。”

秦弘便接了妹妹的邀請。

秦炳嘀咕道：“你們都送禮，我不送豈不了沒惦記母妃？”

慶：“貴妃娘娘未必稀罕你的東西，可還有孟瑤姐姐呢？”

突然被妹妹調侃婚事的秦炳怪不習慣的，大口吃起飯來。

飯后，因為三弟妹妹穿了細布裳, 穿了綢緞的秦弘、秦炳也回房更去了，免得兄妹四個走在一起格格不。

慶帶著三哥去驛前面等，經過張家父子的院子, 慶停步, 讓三哥把張肅了出來。

慶不想占用張肅與父親大哥團聚的時間, 只好奇一件事：“國公從遼州趕過來，可有準備什麼禮讓你們捎帶回京？”

張肅想了想，道：“不曾。”

慶：“國公沒料到父皇會讓他繼續做遼州總兵吧，那你提醒提醒他, 趁今日有空快去置辦一份禮, 他自己回不了京城，送份禮還能讓你母親高興一下。”

嘗過與母妃分隔兩地的滋味，如今慶能理解威遠侯孟極夫妻常年分隔兩地的苦了，別的將士慶不方便管，但張家的喜酒都去吃過兩頓了, 徐夫人待也極其和善親近，慶就想幫短時間不能與丈夫團聚的徐夫人添些藉。

“進去吧，我們走了。”

張肅站在院門口，目送小公主與三殿下走遠，他才轉回了暫住的小院。

張玠、張堅、張恒都在堂屋坐著，看到去而復返的弟弟，張恒奇怪道：“三殿下不是喊你出門？”

他知道兩位殿下喜歡上三弟同去逛鋪子。

張肅：“今日四位殿下同行。”

張恒：“那剛剛是？”

張肅看向端坐主位的父親，一時卻開不了口。

張玠：“可是三殿下有什麼代？”

張肅避開父親的視線，低聲道：“是公主，猜到父親趕赴薊州過于匆忙，我提醒您趁今日有空給母親備份禮，明日我們好一路帶回去。”

張堅、張恒聞言，同時看向父親。

張玠：“……既然公主如此關心你們母親，稍后我便出去一趟吧。”

張恒：“我陪父親去。”他也忘了給妻子準備禮。

.

回京這一路興武帝也沒有閑著，每經過一座大城都會住上兩日，各郡縣的田地獄訟工事都會過問，再加上臨時起意的微服私訪，一旦從百姓口中聽說哪個員魚百姓或是地方有豪強仗勢欺人，興武帝會直接把案子移當地的行史臺，要求必須嚴查，怕行史臺辦事不力或早與地方有所勾結，興武帝還會留下一隊衛在旁監督。

冤案不多，但只要遇到一樁，興武帝就會氣上一回。

秦弘三兄弟都不敢吭聲，這時只有小公主敢無詔溜進父皇的帝駕。

實際上興武帝早把自己開解好了，故作憤怒姿態震懾隨行將領與地方員而已，兒來了，興武帝還勸解起兒來：“遇到庸貪惡肯定要生氣，但不能一直生氣，因為這種敗類就像莊稼地里的害蟲，就算今天你想辦法把所有害蟲都找出來碾死，第二天再來看，地里肯定又多了一波新蟲，天天氣的話，傷的還是自己。”

慶：“地里都有哪些害蟲？”

貧時只能做佃戶賃別人家地種又要抓蟲子又留不下多糧的興武帝：“……”

他既為兒在這方面的懵懂無知好笑，又為自己能讓兒生來就貴為公主驕傲，著兒的腦袋道：“等著，明年夏秋父皇帶你們去地里看。”

是了，他不能在巡邊打仗理政的大事歷練孩子們，還得讓孩子們親務農事，嘗嘗天下絕大多數百姓的艱苦。

興武帝繼續講地方：“別看地方多是七品知縣，進了京人微言輕，但在當地百姓眼里，知縣的權勢比京城的皇帝還大，一個好知縣能讓幾萬戶百姓過上吃飽喝足的好日子，一個狗知縣也能害這幾萬戶百姓忍挨，偏偏他折子上說得好聽，再出些銀子打點上峰，瞞住遠在千百里外的皇帝絕非難事，所以做皇帝的不能一直在皇宮，隔上三五年就得出去親眼看看，百姓過得到底好不好，一個照面就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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