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驟起，竹葉簌簌。

暗夜之中霎時升騰起凜凜肅殺之氣。

窗外兩道人影鬼魅般掠過，傅臻目驟沉，不聲地將人攬在懷中，指尖蘊了一點力，想想還是撤下，用掌心捂住耳朵，因而阮阮並未聽到外面長劍「錚」然一聲勁響。

傅臻盯著窗外，直至全然沒了靜，這才將在左耳的手掌拿開。

阮阮右邊臉頰著男人起伏的膛，什麼都沒有聽到，耳側只有自己隆隆的心跳聲。

避無可避的灼熱。

和上回太傅在時靠著他是截然不同的覺。那時候後背涼颼颼的，被那樣憤怒兇狠的目盯著，只覺得下一刻便能有一桿長劍將捅個對穿。

支撐不住，不得已才去倚靠他，乞求一點可憐的生機。

而此刻，男人的氣息沉穩而滾燙，像躲在強大的羽翼之下，莫名生出一種貪的覺。

不同的還有滿殿的燈燭。

以往只覺得燭火晃眼，原來在寒夜之中也能讓殿這般溫暖。

溫相，阮阮心裡說不出的。

以往只勾勾他手指，都覺得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今日抱著他，卻還想抱得更些。

可還是不敢。

來日他若知曉自己就是遙州府一個卑賤的丫鬟，他會怎麼想呢？

大晉最重家世門第，這些顯赫富庶的高門甚至連扶風姜家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這樣的出？遑論，是這樁欺君之罪，就夠死無葬之地了。

竭力下心中的不安，可手心卻不由得出了汗，想到他過往的手段，還有那一句冷冷淡淡的「朕一般直接死」，上就寒直豎。

抿了抿，壯著膽子，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陛下，他們說你屠城，是真的嗎？」

傅臻沒想到突然問這個，沉默片刻，角笑意慢慢消匿：「是。」

阮阮霎時肝膽一，「為……為什麼？」

傅臻沉聲一笑，似聽到什麼笑話：「屠城就是屠城，殺人就是殺人，哪有那麼多原因？敵我之間，不該殺嗎？」

他語聲寒戾，著殘忍，阮阮只覺流河的畫面都在眼前，頓時脊背發涼。

邊的人輕輕抖著，傅臻自然能夠到，半晌才失笑，大掌在後背安，嘆口氣，難得耐心道：「北涼先祖起於大漠，靠攻占劫掠一步步建立起來的政權，爭強好鬥，古來如此，今日若不將他們打得一蹶不振，來日定會千方百計荼毒我邊境百姓。」

阮阮忙點頭：「我知道！我是遙州人，小時候親眼見過北涼人在城中燒殺擄，我還險些……」

說著說著，緒忽然激起來，著他眉尾出那道傷疤，不自地攥他的手掌：「陛下，你去過遙州嗎？」

傅臻凝眉回憶了一會，還未作答，捻了捻指尖才發現小姑娘手心儘是汗，「怎麼了，很熱？」

阮阮用力地搖頭說不熱，可事實上急得渾冒汗，被褥中四個湯婆子讓熱到息不過來。

終於尋到機會問他，又不顯得格外刻意，可心中那點的期待被他這一打岔無限地放大，接近真相的最後一刻卻被人打斷的滋味真的很難。心急如焚，想讓他快些說，可面上又不能表示出來。

呼吸急促起來，腦海中一團麻，他的手指，音本控制不住：「陛下你……你告訴我吧，我說不定還見過陛下呀。」

傅臻靜靜思忖片刻，淡聲應道：「嗯。」

阮阮眼眶一熱，盡力平穩著呼吸，「那……大概是什麼時候？」

傅臻面平靜，淡淡道：「七八年前，大概是元和十六年的秋天吧，北涼胡城守將呼延賀來犯，朕途經遙州，追著那伙人一直到邊境。那時候你應該還小。」

笑著，笑出了眼淚，又堅持往下道：「陛下在軍中，大家都稱你將軍麼？」

傅臻納罕竟忽然問這個，便應聲道：「三軍之中只有將軍，沒有太子。」

阮阮死死咬著，幾乎咬出來，也不讓自己溢出聲音。

傅臻毫沒注意側的小姑娘已經淚流滿面，自顧自地說：「所以你瞧見了，北涼就算是邊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將領，心中日日想的都是犯我大晉，欺我子民，嘗到甜頭之後更會變本加厲。我朝先祖滿口仁義道德，實則懦弱不堪，能割地和親就絕不用武力鎮，可北涼慣會欺怕，步步，朕若不將他們打得一敗塗地，來日又當東山再起，這是其一。」

事實上阮阮已經聽不下去了，腦海中混，高興，激，難以置信，甚至恨自己為什麼到現在才問，又慶幸今日終於問出口……

所有的緒在口，讓不過氣。

將軍，他就是將軍……

傷疤對上了，時間也都對上了！

元和十六年北涼人只來過那一次，再一次侵境已經次年孟夏了，且聽人說過，那賊人的首領的確就是邊關胡城一員守將。

傅臻並不知道頃刻之中，腦海中已踏過千軍萬馬，又道：「僅僅如此，朕也不會輕易屠城之心。晉軍兵臨城下時，才知周邊幾城瘟疫來勢洶洶，河道積穢日久，百姓、牲畜片死亡，可北涼城中守將瞞而不報，甚至用那些染疫的將士與晉軍涉，我大晉為此折損數千將士和百名軍醫，既然找不到救治之法，瘟疫折磨是死，手起刀落也是死，想要短時間結束一切，那便只能屠城。也許你會覺得朕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