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因此也更是謹言慎行，唯恐在此時行差踏錯。

刑訊的第三日，沈烺從刑帳中出來，沾了一的腥味，他面容冷厲淡漠，除了方才在帳寥寥幾句問話，一整日下來副將幾乎沒聽到他出聲。

副將小心翼翼地嘀咕了一句：「這檔口傳播謠言之人，多半就是南信王的部下，這些死士都是骨頭，出來辦事就沒想著活著回去，他們這些人個個斷絕義，沒什麼能威脅到的，恐怕撬不出什麼線索來。」

沈烺停下了腳步，著遠一片青灰的山巒，面比方才更為冷肅，良久言道：「這世上哪有真正斷絕義之人。」

副將起初還不解這話，直到沈烺進了關死囚的營帳，用一次活下來的機會，與一名死囚做了易。

他親手挑斷那人的手筋和腳筋，凌遲到一半，然後將人扔進關死士的牢營。

那些人同他一樣，上沒有任何能夠致死的兵，牢營中散發著腐惡的腥臭，人人都如一攤爛泥般等待著死亡，或者更加撕慘無人道的折磨。

沈烺出了營帳，淡淡地吩咐下去：「每日往裡送一碗米湯。」

這些死士經歷過最嚴格的訓練，意志力和忍耐度絕非常人能及。

頭兩日，本沒人在意那碗米湯，眼下的境多活片刻都是折磨，他們寧可去死。

等到再過兩日，他們被鷂鷹撕扯過的頭皮開始化膿，上的腐生出蛆蟲，剝之痛無法消停哪怕片刻，隨之而來的飢讓他們對香味異常敏-。

六個人盯著那一碗米湯，比摘膽剜心還要煎熬。

這一生替人效命，捨生忘死，從未有一日為自己活過，可回想當初這一行，不就是為了這一碗熱騰騰的米湯麼？

六個人，六雙渾濁的眼睛，他們仍舊在痛苦崩潰的邊緣掙扎，好像誰往前挪一步，誰就是叛徒，所謂的信仰就會被他們的懦弱擊得碎。

然而這時候，晦暗中倏忽響起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

角落裡離那碗米湯最近的那個人了。

他們認出來，這是最後一個被抓進來的。

他們眼看著那人撐住模糊的艱難往前挪，他上的傷甚至比那些死士更加嚴重，凌遲上百刀，肩背幾出森森白骨，饒是用盡全力，不過只挪了半尺的距離，而他一個人的，就幾乎已經流遍整個牢房。

他的嗓子艱難地發出嘶啞的用力聲，手一截砍得只剩兩手指的右手，巍巍地去夠那一碗熱乎乎的米湯。

一時間，所有的目紛紛聚集在他上。

那碗不大，若是以尋常的食量，幾大口就能見底。

這一刻，眾人心中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並不是他竟然去喝那碗米湯，他不配為殺手！

而是糾結在一點——

他們六個人，只有這一碗米湯。

他，會全部喝完嗎？

某種程度上，這是他們唯一活命的來源，可他們一殘破，鮮淋漓，幾乎彈不得，本沒有力氣爬過去搶這碗東西。

他們已經了六七日了，想死昨日對這唯一的吃食視而不見的自己，同時又厭惡這個茍且生，被區區一碗米湯垮的自己。

那人哆哆嗦嗦地端起湯碗，「嗦」地一聲喝下一口，所有人的耳朵都豎起來，他們許久沒有聽到這種愉悅的、充滿煙火氣的的聲音。

仿佛那是只有真正的人才配擁有的聲音，而他們這些里的淤泥，這一輩子都無法擁有常人的生活。

他們嫉妒啊，恨啊，抑啊，痛苦啊，所有作為死士不該有的緒都在此刻如同山洪般發。

因為被卸了下，他微微張開，兩手指笨拙地將那碗米湯又往裡倒了一小口，一部分進了，還有一點掛在下顎，順著脖頸流淌到襟。

他艱難地挪轉了子，那爛一般的軀轉過來一些，一雙赤紅的眼眸對上離他最近的那名死士。

在所有人矛盾的目里，將湯碗往那人面前推了過去。

沒有任何言語，只有那唯余兩指的淋淋的手，向那人虛虛一指。

這一刻，眾人的眼眸中除了先前的怨恨、輕蔑和痛苦，還摻雜了三分詫異。

他既然爬過去了，本可以喝完這碗米湯，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甚至說，他們本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人！

若是換他們自己，會比這貪婪百倍千倍！

他嚴格意義上只吃了不到兩口，卻將剩下的大半碗留給了邊的人。

晦暗腥臭的牢營中，不知誰的心口輕輕了一下。

因為他們看到，他艱難的垂下頭，出舌頭試圖去襟上淌過米湯的那一小塊漉漉的印記。

他啊，可是一個垂頭的作，就幾乎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第二個人隔了許久才小心翼翼、視若珍寶地接過那碗米湯，也許第一個人的染，自己也只喝了一口，便推給了第三個人。

一小碗米湯，從第一個人傳到第六個人的時候，碗裡竟還剩一半，儘管本不乾淨了，這裡面有碎，有從他們傷口上流下來的膿水，簡直惡臭不堪！可最後一個人仍是巍巍地喝到見底。

這碗是特殊材質，不像易碎的陶瓷，沈烺不會給他們任何自盡的機會。

第七日仍然是一碗米湯，六個人分，到最後一個人手上還剩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