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的也是臘月二十七，老道本以為還需費一番口舌，沒想到太后自己定下了這個日子，趕忙拱手回道：「請太后放心，貧道必不負太后所託。」

那頭老道便著手準備起來，晚間出宮，途徑宮門時，拐角冷不丁冒出個人，老道因前車之鑑，當即嚇得如雷掣頂。

松涼也被嚇了一大跳，趕忙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道長莫怕，是我家主子有請。」

老道沒聽過皇帝有什麼皇后寵妃，本以為又是太妃之類的人，沒想到竟七彎八拐地進了一圍房，一個姿亭亭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餵兔子。

阮阮原本想將給陛下做的香囊和寢都拿去開，可玄心神出鬼沒，本找不見人，想到近日有道士宮做法，阮阮便悄悄將人請了過來。

那道士待阮阮轉過來，見雪淨，雙目明澈，容鮮妍，一綠新勾勒窈窕細腰，下擺銀線繡團花，真若灼灼芙蕖，明麗不可方，竟不由得看癡幾分。

反應過來後自覺失態，趕忙收回目，躬行禮參拜，經松涼提點才知這是姜人。

阮阮雖痛恨太后，可此次先前三日的作法，太后只對外稱壽康宮的太妃撞鬼，因而請道士宮驅邪，阮阮未往深了想，只知道太后請來的道士必是有修為的高人，畫符作法定然十分靈驗。

於是恭恭敬敬向那道士行個禮，求一枚消病擋災的平安符。

老道心說這個容易，前幾日皇帝尋他也求一枚護符，一併做了便是。

他見識過皇帝的冷酷威嚴，心裡自然而然地對這順可親的人多幾分憐惜，很快便將硃砂繪製的符咒和一枚開過念過咒的平安符送到阮阮手中，而給皇帝的那一枚，則暗中遞到汪順然手中，由汪順然呈給傅臻。

阮阮將那張靈符在傅臻枕下，趁著還有時間，在給陛下製的寢襟側都繡了一枚小小的靈符圖案，一來願靈符護佑陛下平安，二來也彰顯做的寢與旁人的不同。

臘月二十七是惠莊皇后的忌日，也是陛下的生辰，阮阮默默地記在心裡。

這二十多年陛下一直困在克母的傳言中難以解，從未過過一次生辰，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生辰，想陪他走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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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來，太后夜夜被夢魘纏。

慈寧宮蔽的角落裡都上了驅鬼的符咒，長明燈燃至油盡天亮，爐的安息香不知添了多。

即便太醫日日過來針灸，而余嫆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可太后半夜仍是頻頻驚醒，全直冒冷汗。

越是臨近惠莊皇后忌日，太后越是疑神疑鬼，心神難安，夜間睡不安穩，白日亦是食不知味。

余嫆亦是無奈，殿分明無人，太后卻偏說惠莊皇后每晚來找索命，一會又看到芳瑞魂不散地出現在面前。

三日下來，太后整個人消瘦了一圈，神愈發恍惚，雙腳沒有落地的覺，大白天暈頭轉向地竟瞧見芳瑞在殿佛龕前進香。

那人宛如木柴支起一層枯瘦皮，面上褶皺宛如雕塑，水般一副形銷骨立的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卻真實得仿佛手便能到。

「芳瑞」口中不停地念著：「皇后讓我找您來了……皇后在天上看著您呢……」

太后當即嚇得魂不守舍，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將佛前的觀音像猛地砸落在地，香案桌上瓜果、香燭、爐灰「噼里啪啦」灑落一地。

定神環顧四周，這才反應過來方才佛龕前本未曾站人。

太后髮髻鬆散，垂下的幾綹凌地披垂於地，著滿地觀音娘娘的碎片狼藉，面上淚壑縱橫，渾痛苦地蜷作一團。

一到晚上，窗欞震震，漆黑如墨的夜如水般湧進。

太后只覺滿頭黑的人影，與惠莊皇后時常唱的小曲有一句沒一句地傳耳中，頓時教人渾寒聳立。

太后戰戰兢兢地抬頭去瞧，頭頂藻井的花紋天旋地轉，渾渾噩噩間又看到鳩形鵠面的芳瑞從天而降，覺細紗掃過頭頂，好似陣陣風，又像是芳瑞垂下的擺。

最後余嫆心中也跟著張起來，實在是太后說得煞有其事，那歌謠仿佛風颳過耳，余嫆自己也像是聽到了一般。

余嫆無奈，只得向那老道詳述了太后的況，求問辟邪安神之法。

老道思忖片刻道：「貧道今夜在祠堂做法事超度亡靈，到時候可請太后一道前來，貧道親自為太后作法除祟邪，助太后凝神正心。加之皇宮祠堂龍氣旺盛，四方妖魔邪靈定然無藏，」

余嫆面上有幾分猶豫：「不知道長可否提前作法？太后一連幾日休息不好，太晚恐怕……」

余嫆擔心的並不是休息不夠，而是太后在夜間時常看到鬼魅，若是渾噩之間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被有心人聽去，不知能做多文章。

可老道卻搖搖頭說不能，「白天氣過盛，不適合為靈超度，且夜間氣上騰，邪祟多於此時出沒，趁此機會可一網打盡。」

太后倚在枕上，不耐煩地拂手道：「今夜就今夜，你速速安排下去！」

余嫆只得應下，心想皇帝二十多年未曾踏進祠堂半步，如今臥病在床，加之今夜又有道士開壇做法，他向來不信鬼神，從前不來，今日定也不會來。

雖如是想著，余嫆還是命人將祠堂里里外外清一遍場，法壇於申時布置完畢，祠堂的宮人迅速將裡頭打掃一遍，酉時過後夜幕低垂，祠堂中便再不準任何閒雜人等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