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胡鬧一次

趙熠傷在左臂,未傷及要害，傷口卻極深。

當時玉佛寺地藏殿一片混，刺客來勢洶洶,對戰中運刀極快，刀刀，不留毫餘地。

衛所兵、錦衛、東西廠攪和在其中,整個地藏殿之寶瓶砸落、木屑橫飛，殿中人仰馬翻,佛前貢品被踩踏到稀爛，一片狼藉。

當時趙熠與太後、皇後、賢妃皆在殿,太後與皇後在一群侍衛的護送至下躲往後殿,賢妃所的位置卻與後殿隔了不遠的距離,想要過去只能穿過中間廝打混戰的兵和刺客。

賢妃與秋晴在角落裏進退兩難,趙熠卻撇開王青，提刀殺出一條路來接過的手，三人正往後殿，混中又一名刺客揚刀砍來,對準的竟是賢妃的後背，趙熠立時將其護在下,刀刃劃破了他的左臂,霎時鮮四濺。

幸而錦衛護駕及時，沒有造更為嚴重的後果。

等到一夥賊人悉數被拿下,太後才看到趙熠面蒼白如紙，左臂浸泡在水裏,連指尖都在滴，趕忙回宮宣了太醫。

夜之後，整個養心殿依舊進進出出,太醫小心翼翼地清創、止，連額頭都連連冒汗，謹慎異常。

染的棉巾換了一層又一層，寢殿中彌漫著濃郁的腥味，人人面凝重，不敢高聲言語。

直到戌時，才慢慢止住，上藥包紮之後，衆人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

趙熠緩緩睜眼，殿燭火晃目，略略有些不太適應。

往殿掃過一眼，賢妃立于帷幔後著他，眼角還有淚痕，手裏的帕子攪一團也不自知。

趙熠臉上仍無，心中微微嘆一聲，又轉向太後道：“兒臣有罪，讓母後驚了。”

太後皺眉道：“刺客的事，哀家已經遣西廠徹查，勢要揪出幕後主使，皇帝不必擔憂。”

太後有自己的考量，此次東西廠、錦衛等多方勢力皆在場，卻單單將此事給西廠，如此一來劉承便能將收取莊田一事暫且擱置，給娘家幾個兄弟拖延時間。

趙熠自然也能想到這一點，所以早已暗中命人出京通知梁寒，這是提前複職的好時機，而西廠若是徹查無果，梁寒也能即時接手。

思索半晌，趙熠頷首，見太後面上有疲乏之，微微口氣道：“多謝母後，母後也勞神一整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皇帝自登基以來從未過如此重傷，太後不放心，又反複問過太醫。

李太醫稱傷口過深，即便用過藥，今夜恐怕也會有發熱的癥狀，須得有人看守，只要熬過這一夜，便能慢慢痊愈了。

趙熠右手握拳撐起，對太後道：“養心殿有太醫照看，母後放心回去休息吧，您子痊愈不久，今日又了驚嚇，一會讓太醫替您開些安神的藥。”

說罷遞了個眼給李太醫，李太醫會意，趕忙道了個是，吩咐醫去開安神的方子。

太後拗不過，只得囑咐皇帝好生靜養，同皇後一道回宮去了。

養心殿頓時安靜許多，趙熠忍著疼坐直了子，讓太醫和王青領一衆人先下去，只留了賢妃一人。

賢妃眼眶有些泛紅，在他跟前蹲下，“陛下怎麽樣？”

方才太後和皇後都在，殿外還有聞訊趕來探的幾個嬪妃，賢妃想開口也沒有機會。

這一刀砍下去，只有王青和秋晴幾人瞧見了，趙熠沒讓是替賢妃擋的，以免在太後跟前旁生枝節。

可賢妃卻是真真切切聽到刀尖的聲音，還有耳邊他那一聲讓人心的低哼。

太後方才在養心殿大發雷霆，訓斥底下人保護不力，賢妃想要解釋些什麽，趙熠卻睜眼向，搖了搖頭，示意緘口。

太醫削去傷口上的壞，他滿頭冷汗是沒有哼出一聲，可心都揪了起來。

鮮刺破眼眸的時候，忽然想起從前在花園丟了一只發釵，十歲的年將手荊棘替撿回，滿手都是被棘刺劃傷的小口。

原以為他會流眼淚，可是沒有，反是微笑著將金釵遞到手心。

今日這一刀，也是他替擋的。

屋只剩下兩人，能聽到他重的呼吸。

賢妃腦中很，理了理思緒，半晌才道：“陛下是真龍天子、一國之君，做任何事之前要想想江山社稷，想想天下百姓，替……替人擋刀子，值得嗎？”

趙熠臉上不大好，聽到這話還是扯了扯角，“替人擋刀子？可你不是別人，在我心裏，姐姐從來不是別人。”

賢妃微微一滯，垂下頭，慢慢道：“陛下是明君，應當明白我的意思。”

趙熠偏頭著，左臂早已經痛得麻木，可心口似乎也疼得快要不住。

他擡手將扶起來，“姐姐，先坐過來。”

渾痛得沒力氣，右手也不大擡得起來，賢妃怕他用力，只好起坐到床沿，“陛下。”

燭落在他臉上，原本蒼白的面頰泛起一層薄紅。

他是棱角分明、五深邃的長相，傷過後的面容去了幾分淩厲，反添繼續和，可琥珀的雙眸卻慢慢黯淡下來。

倏忽後腦一燙，賢妃整個人往前一傾，還未等反應過來，男人毫無的雙已然了上來。

齒相接，溫熱的氣息混著藥香味席卷進來，賢妃登時面紅耳赤，雙手垂在被褥上不知所措。

半晌才想到抵抗，擡手將他推開，耳邊卻響起他低沉的嗓音，“姐姐莫，傷口會疼。”

他因的抵抗，心裏湧上無邊的悲涼。

權當他頭腦不清了吧，太醫不是說夜間會發熱麽？

燒糊塗的人，做一些糊塗事也未嘗不可。

他倒要謝這一場行刺，讓他能夠為做一些事。

皆回宮是他一廂願的選擇，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將置于危險的漩渦之中，可他割舍不下，放不開，也放不過自己。

他自小伶仃，長于深宮盡冷眼。

很長一段時間如同置冥冥黑夜，周深冰冷，一眼不到盡頭。

邊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是唯一一個會對笑的子，仿佛黑暗的牢籠裏破開一線罅隙，手可及天。

這樣好的姑娘，應當擁有世間最好的郎。

可惜他負江山社稷，給不了此生唯一。

皇子、政績，以及往後的削藩、降爵，能為趙家江山做的，他都做了。

只有，是他這麽多年唯一的，不該有的，卻在心底肆意生長的妄念。

他愧對父皇，愧對先祖，百年之後下了地獄，父皇將他千刀萬剮也無妨。

讓他放肆這一回吧！日日這般抓心撓肝，倒不如一劑猛藥咽下去，也許此生便不會再憾，恨也好，遠離他也罷，都是他該的。

齒間淡淡的花木香，是他肖想已久的溫味道。

從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後來深深沉溺，他忘記了上的疼痛，將心裏抑了十年，不能宣之于口的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

“陛下。”

忍不住喚了一聲，男人終于緩緩停下，放開了。

兩人呼吸皆淩無章，趙熠低低苦笑一聲，沉半晌道：“現在你知道了，為什麽我要接你回宮，我喜歡你，不是阿弟對阿姊，也不是對自己的庶母的激，是男人對人的喜歡，或許從十歲那年就已經了心。”

賢妃心頭一團，角似乎還縈繞著那淡淡的、黏膩的藥香味。

聽到他說喜歡，心更是猶如五雷轟頂，久久無法平靜。

趙熠已經沒有方才的大膽，風浪過後雲銷雨霽，一切都似乎慢慢平靜下來、他小心手，覆上的手背。

“就當我發燒時的胡鬧吧。姐姐，不要有任何負擔，這畢竟是我自己的事。如若讓你心中不安，往後你恨我怨我，我都沒有任何怨言。我傷這段時間，不會再踏後宮一步，如若你願意見我，我隨時都在。如若不想——”

他語調沁著涼意，眸黯淡下去，苦笑道：“就當我做了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從頭到尾是我一個人的狂歡，希你原諒我今日的魯莽。”

王青一直站在殿外，直到裏頭沉默良久無人說話，這才端藥進殿。

見賢妃坐于近旁，王青正要將藥碗遞上，趙熠卻拂手，轉而對賢妃道：“姐姐先回去吧。”

賢妃一直沉默著，心緒紛，到這句話響起時才回過神來。

一擡眸，腦海中片刻的恍惚，十年時如箭離弦，一晃到了今日。

昔日年已經長大，肩上挑起江山社稷的重擔，一度讓歡喜和驕傲。

可他今日說，他喜歡，是男人對人的喜歡。

若接回宮是因為喜歡，那麽帶著出宮過上元節也是喜歡？日日睡在枕邊是喜歡，今日替擋這一刀，也是喜歡？

靜默原地，腦海中一團麻，一時捋不清這裏頭的彎彎繞繞真真假假。

訥訥良久，一偏頭瞧見碗裏藥都快涼了，趕忙道：“陛下先吃藥吧，我……”

其實也沒想好怎麽說，能回去麽？他為的傷，而又是他的妃嬪，按道理應該來伺候用藥。

見猶豫著，趙熠嘆了口氣，角含悲一笑：“姐姐你知道的，我這個人臉皮薄，方才說了那麽多胡話，兒沒臉見你了。你先回去吧，否則這藥我吃不下。”

外頭傳來人聲，王青去看一眼，回來稟告說：“是掌印回來了。”

賢妃也局促起來，心下一思索，只好道：“既然掌印有要事，我……臣妾便退下了，陛下要保重子，切記勞累。”

趙熠笑了下，頭一回聽自稱“臣妾”，還是因為外人在此，他能從的聲音裏聽出難得的慌張局促。

殿門外，天已經黑得不見五指。

賢妃與梁寒各自頷首見禮，見賢妃無事，梁寒轉頭遣一名宮監到提督府傳消息。

姑娘心系主子安危，今日若是得不到準信，恐怕會輾轉難眠。

梁寒，見到趙熠并未傷及要害，這才略微放心下來，轉虛虛拂手，讓王青帶著伺候的宮人先下去。

趙熠見他面凝重，忙問：“可是查到那夥刺客的來歷了？”

梁寒微微頷首，凝眉道：“回京時臣在暗中造訪一趟西廠，劉承那邊什麽都沒問出來，那夥人都是口中藏著毒囊的死士，還沒上刑架，便都無一例外倒地而亡，不過劉承疏忽了一樣東西。”

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羊皮紙，趙熠打開一看，竟是一張詳細的兵構造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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