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怎麽哭了，我長得很嚇人……

江念棠要嫁給廢太子的消息不脛而走，府裏不與有來往的姐妹紛紛過來打探消息。

“二小姐，聽聞大皇子俊無儔，仁善寬和，從不打罰下人，你嫁過去應當不會委屈。”

“京中流傳他五歲識千字，七歲做賦倫，十歲能馬上百尺，文武雙全。對了，他三年前治理了龔州水患，去年還帶兵平過賊寇咧！”

“你們不知道吧，大皇子還畫的一手好丹青，咱家那位大小姐有幸得過一幅，當寶貝似的日日掛在閨房。”

“噤聲，敢議論大小姐，你不要命了！”

諸位姐妹頓時啞了聲，面面相覷，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江念棠頭上斜江夫人送的牡丹簪，笑著打圓場：“母親擡舉我罷了。若不是大皇子遭飛來橫禍，龍困淺灘，這樣的好事也未必得上我。”

此言一出，心裏妒忌的姐妹瞬間開懷。

趙明斐再優秀又如何，如今已被陛下厭棄，江府把江念棠嫁過去明顯也是徹底放棄廢太子有複起的可能。明面上被記在江夫人名下為嫡，實則不過是江大小姐的替罪羊罷了。

想到這，再看頭上的牡丹簪也沒那麽刺眼。

有人假惺惺安：“二小姐到底是嫁給皇子做正妻，我們姐妹日後相見得尊稱一聲皇子妃。”

“是呀，大皇子雖然被幽，但好是你們大門一關，顧著自個兒的小日子便是，不需理會外面的紛紛擾擾。”

這話說得違心，們心知肚明江念棠這一去怕是再難回來，說不準將來新帝登基，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廢太子，十有八九跟著累，恐怕命難保。

江念棠笑著稱是，眉宇間卻始終有一團化不開的愁緒，這讓那些曾經地位待遇比江念棠略高一籌，如今卻要稱呼為二小姐的庶們樂開了花。

還有的白眼狼想著江念棠既然要嫁人離府，往後便再也沒辦法照應自己，索及時止損，將今兒準備給的銀錢拿回去。

江念棠的生母是個藥罐子，闔府皆知，需要大量的錢來買各種名貴的藥材。

看在眼裏，臉上依舊是謙和有禮，面面俱到地誰也不冷落。

“時候不早，咱們也該回了。”打探夠消息，確定江念棠以後要被幽拘，們也沒了呆下去的心思。

一泱子人火急火燎地來，又做鳥雀狀散，真是應了那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往後數十日，江念棠一邊學習繁瑣的宮廷禮儀，一邊躲著教習嬤嬤加理房間裏不該留的東西。

火盆裏的烈焰吞噬了一件又一件顧焱送的禮，以及給顧焱親手做的還未送出去的小件。

跳躍的焰落進江念棠漂亮的眸子裏，卻難以照亮眼底深沉的黑。

麻木地把頭上的木簪扔進火裏，等火舌沒過時猛然手去抓，炙焰灼傷的五指，江念棠卻渾然不覺。

就這一件，留個念想吧。

證明他曾經來過的人生。

江念棠努力說服自己做出的這個不理智，不清醒的行為。

鬼使神差地把木簪回原位，簪尖的海棠花被燒得面目全非，發出的焦味像極了焚燒的腐臭，熏得人不過氣來。

其餘沒辦法焚燒的東西被狠心砸了個稀爛，分開埋在自己的小院各。

出嫁前一天，有位不速之客進了江念棠的院子。

江念棠正要關門，一只素手攔在門邊，嚇了一跳。

“落梅，你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斥責衆人議論江大小姐的江落梅，的生母和江念棠的一樣，都是位卑的侍妾，不過有個好哥哥，被江父給予厚，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

江落梅朝門外瞥了一眼，趁無人注意猛地紮進江念棠的房間，又啪地一下關上門，單刀直：“你要嫁給趙明斐？”

江念棠疑地看向，“是，母親說……”

江落梅不耐煩打斷他：“那他怎麽辦？”

江念棠怔愣了下，明白過來說的是誰後眼神陡然變得冰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若無事請回吧，我還要準備明日的大婚。”

“顧焱，他知道你要……”

“住口！”江念棠被這兩個字刺痛了神經，連日來迫自己維持的平靜被猝不及防打破：“我不認識這個人，你不要張口胡言語。”

沒想到江落梅竟然記得顧焱，更沒想到會大大咧咧找上自己說起他。

“江念棠，他為你做了這麽多事，你卻為榮華富貴負了他，良心過得去嗎？”江落梅替那個人不值，激地拔高。

“我有的選嗎？”江念棠臉上一片寒涼，五指深陷掌心，極力控制自己的緒。

然而江落梅步步，“至我會爭取，哪怕最後頭破流。”

江念棠冷笑了聲，那也得老天給爭取的機會。

“你走吧。”江念棠轉背對著，冷冷道：“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他，對大家都好。”

江落梅知道江念棠心中的顧慮，卻又惱薄寡義，顧焱一番真心錯付。

“謝謝你當年他救我。”扔下一個沉甸甸的荷包，語氣與一般冷：“這件事會爛在我肚子裏，不會擋了你的通天大道，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江念棠等離開才緩緩轉，眨了眨水瀲滟的眸，緩緩拾起烏木案幾上的青煙的緞面荷包，打開一看，全是金子。

小的有金豆子，金花生，大的有金錠，金塊，林林總總加起來有近百兩之多。

這對于江家來說不算什麽，可對們這些庶出的小姐，卻是一筆不菲的錢財。

燭浮在表面發出瑩瑩金，刺得江念棠眼眶微燙。

顧焱，原來除了我，還有人記得你。

*

六月初九，烏雲蔽日，是欽天監算出來近期最宜嫁娶的好日子。

說是好日子，實則是皇帝急急給廢太子找個人送過去照顧起居，既全了天家父子親的面，又彰顯自己的仁厚寬宥。

江家把庶充作嫡嫁過去的事兒得到了皇帝默許，更加印證廢太子真的遭到皇帝厭棄，連最重要的大婚都能濫竽充數。

所以無論是禮部，還是江府，都沒把這樁婚事當一件正經事來辦，繁瑣的禮儀能免則免，婚禮布置能簡則簡。

江念棠的嫁妝只比庶出的小姐多了幾擡，相較于普通富戶尚可，但以江家嫡次的份卻是十分簡陋。

嫉妒得了江二小姐名頭的庶們心裏那子酸氣完全舒坦了，暗嘲做牛做馬那麽多年也沒個好下場，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嫁個高門顯貴做正妻，至也不會白白去送死。

江念棠若是知道們心所想，也只會一笑置之。

去不去，哪裏是能做主的。顧焱的死讓看清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機關算盡又如何，抵不過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

吉時到。

從江府出來的紅頂花轎沒黑暗，這一小簇紅未能給暗沉的天空帶來活力，反而出幾分詭異，像暗夜中濺而出的。

大皇子趙明斐是戴罪之，大婚也沒有得到特赦，宮裏只派了個低等太監引江念棠一行人宮，還未得拜見皇帝皇後，便了西巷口。

至于拜堂、宴酒之類的儀程也是能省則省。

幸而這日的雨相當懂事，它憋了一整天，等進院子新房時才一腦地傾盆潑下。

夏雨陣陣，鋪天蓋地，屋外暮茫茫，屋亦不明朗。

時間變得模糊，江念棠等了許久都不見外面有人進來，雙手執喜上眉梢團扇擋在臉前，過薄薄的絹紗悄聲打量周圍環境。

整個屋子調灰暗，除了雲紋窗格上敷衍地著幾張大紅的喜字，幾乎沒有什麽布置新房的痕跡。

幾白燭落在屋四周的牆角，發出慘淡的。

陳舊的家顯得房昏暗沉，黑黢黢的看不出原來的，抑撲面而來。

牆角隨意堆放幾個鏤空花鳥紋的漆金木箱，金漆斑駁，銅鎖耷拉吊在半空，風從窗牖中過來，吹銅鎖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響。

整個新房裏最喜慶的就是枯坐在剔雲紋梨木拔步床中央的紅嫁新娘。

江念棠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心道這不像新房，更像是靈堂。

約間，一道頎長的影踏房。

江念棠敏銳地捕捉到他正慢慢踱步朝而來，莫名打了個，連忙直腰，握住團扇的手了，躲在扇面後的眼眸又垂一分。

頭頂猛然墜落一片影，重重在的上。

還沒見到趙明斐的臉，他上那攝人的氣勢先行到來，迫得江念棠不過氣。

平日裏在大小姐邊跟著時偶爾聽誇過趙明斐風姿俊朗，如澗溪，姐妹們也說他溫文爾雅，為人和善，但落在頭頂的目令江念棠覺得像被一條毒蛇盯上。

好奇心驅使忍不住往上看。

江念棠本能地調整好臉上的表，銜著微笑緩緩擡頭。

清泠泠的雙眸出團扇瞬間，對上一雙再悉不過的眉眼。

瞳孔倏地，藏在扇底的假笑頃刻崩塌。

顧焱，子期，你還活著！

剎那間，燥熱的空氣凝固在江念棠周圍，的也一同僵化。

有那麽一刻，以為自己在做夢，張口想要喊出今生今世都要被埋藏在心底的那個名字，卻在下一秒吞進咽。

“怎麽在發呆？”

那雙酷似顧焱的黑眸微微彎了彎，充滿善意地問：“是了麽？”

寂靜森的屋子在他溫潤的目下宛如注一道亮，破開厚重的雲幕，直江念棠的心髒。

黯淡的眼眸重新點亮，驀地又變得通紅。

時至今日再次看見這雙眼睛在自己面前，江念棠才明白連日抑在心中的恨和怨都是假的，是不肯承認心上人已經死去的幌子，企圖用更強烈的怨恨來掩蓋巨大的悲痛。

然而真正想的，只是顧焱還活著而已。

哪怕他不能如約娶自己。

哪怕依舊迫于家族力要嫁宮闈，被人磋磨。

因為顧焱于而言，就如在暗夜踽踽獨行時面前的一束，即便無法擁有，也不想就此泯滅消逝。

江念棠握住團扇的手猝然卸了力，啪嗒一聲落在地上，發出突兀的聲響。

沒了扇子遮擋，看全看清眼前人的樣貌後眼眸忽地黯了下來。

眼前這位穿煙紅絳袍的男子清雋疏朗，眉目之間含著三分笑意，顯得十分親和。但他格高大，站在江念棠面前投下濃黑的影，完全將籠在其間，尤其是他低頭時會不自覺帶出一久居上位的威。

他的薄如鋒刃，銳利得仿佛能劃破銅牆鐵壁，即便是笑，也有一種高居雲端，傲然于世的疏離。

顧焱卻不同，他的飽滿厚，笑起來的樣子像六月的烈，能輕易染邊每一個人。

趙明斐是金尊玉貴的大皇子。

不是一無所有的顧焱，顧子期。

江念棠毫無預兆地落下兩行清淚。

這是為顧焱的死第一次流淚。

趙明斐眸輕閃，暗自記下怪異的反應，旋即溫和一笑斂去眼底沉。

“怎麽哭了，我長得很嚇人？”

話音剛落，驚雷轟地一聲劈在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