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明黛以為在經過世風波後再沒有能讓震驚的事了。

早在明黛的生母親梅榆懷孕時，魏明兩家就許下約定，若梅太太誕下男孩便讓他與魏欽結為異兄弟，若是孩則讓他們結為夫妻，并以一對龍玉佩為信，只待兩個孩子平安長大後再正式議親。

當時明家的兒還是甄明珠，兩家原本計劃著等甄明珠過了十四歲生辰就換庚帖慢慢籌備婚事，可沒有等到這一步，魏欽就出了事。

魏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滿城流言紛紛，這年甄明珠也剛十三歲，正是說親的年紀。

魏欽的父親魏至賢不願意明家為難，也不願意傷害兩家多年來的關系，親自去了一趟高郵和明家換回了信，這樁婚約也就此作罷。

明黛一時有些無措，甄明珠從來都沒有和說起過這件事。

也不知道蕭太太現在提起是想要做什麽。

難道……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的直覺得到了驗證。

蕭太太原以為兩家沒有這個緣分，可現在魏欽回來了。

更重要的這些年甄家也不曾為明黛定下任何婚約，早些時候聽聞甄家與裴家走得近，裴家郎君才貌出衆，的確是門不錯的親事，但又打聽到這是為明珠相看的，甄太太可能是想將明黛嫁回自己的娘家。

可沒聽說甄太太娘家有什麽好郎君。

“若是你願意，我們兩家的婚事可以重議。”

讓自己決定婚事嗎？明黛腦袋一團漿糊，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回答。

況且明黛雖然剛剛認識魏欽，對他了解不深，但并不覺得蕭太太做得了魏欽的主。

不過想起魏欽那張冷冰冰不近人的臉，明黛眸微閃，小聲說：“我不知道，太太讓我想一想好嗎？”

“不著急，婚姻大事肯定是要認真想一想的，”蕭太太大抵擔心顧慮著魏欽的名聲，主說起，“你放心，阿欽絕對不像外人所說的那般做了賊寇。”

魏欽不肯告訴，他離家的這幾年在外面做了些什麽，但也否認了那些離奇的傳言，了解他，他說出口的話從來不作假。

明黛忍不住在心裏浮想聯翩，面上也流出幾分好奇。

卻見蕭太太難得閃過尷尬的神。

瞬間明白蕭太太也不清楚。

正堂頓時有些寂靜。

明黛自認為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下顎點了點，順著蕭太太方才的話繼續說：“是呢！越離譜的傳言越不可信！”

“魏、魏家哥哥也是個熱心腸，今早還請我吃了鱔魚面，這樣好的人怎麽會是賊寇呢！”

明黛閃著充滿真摯的大眼睛，胡言語。

蕭太太角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著絹帕輕咳一聲，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太太。”

這時蕭太太邊服侍的媽媽芳娘站在門外喊了一聲，大概是有急事找。

蕭太太就要告辭，臨走前輕輕地握住明黛擱在膝頭的手，將自己手腕上的一只沉甸甸的弦紋金鐲下，為戴上，明黛和這上等品質的金鐲十分相宜，滿意地說：“記得來家裏玩。”

依著兩家的關系，明黛也不該推辭蕭太太的見面禮，大大方方地道謝：“好。”

蕭太太最後看著，提醒道：“好好考慮。”

*

“老爺派人來找您。”芳娘扶著蕭太太上了騾車。

一輛騾車便能滿雙柿巷這條不足一丈寬的小巷子，又有行人路過，因而騾車駛得慢，蕭太太倚著搖搖晃晃的車廂嗯了一聲，想必是得知來尋魏欽了。

“太太怎麽改了主意，沒將六姑娘一道接回去？”

芳娘將墊送到蕭太太腰後，輕聲問。

們一開始并不知道明黛回了明家，這明家宅子常年失修，柴米油鹽一應的家用恐怕都沒有，哪裏能住人！

何況明黛一個養在閨閣裏的小姐本不會獨自生存，也容易遇到危險！蕭太太既然知道故好友的獨落如此困境，便不能放任不管，本是想來接回小梅花巷照顧的。

蕭太太眼底閃過，沒有解釋，只道：“現在是明姑娘了。”

依著甄家的本事哪裏尋不到明黛的蹤影，到如今都沒有表示，想必是不想要這個孩子了，蕭太太搖搖頭，保養得宜的臉上不經出一諷刺。

芳娘連忙改口：“是我糊塗，說錯了。”

蕭太太回到家中直接去了外院書房，魏老爺魏至賢早就在這兒等著。

蕭太太進門時，魏老爺正坐在書案後，手裏舉著書卷。

他沒有看蕭太太：“回來了？”

蕭太太瞧不上他這裝模作樣的姿態，冷聲冷氣地說：“你想問什麽直接問。”

書房裏還有仆人伺候著，被當衆撂了面子魏老爺惱怒地丟下書，起想要反駁，但看著蕭太太那張冷豔的面孔，一口氣堵在心口，罷了，他都習慣了。

他嘆息一聲，語氣沉緩： “不管怎麽樣，他如今平安回來了就好。”

蕭太太垂眸，示意仆婦們都出去，自己坐到一旁的圈椅上。

“他回來，可有什麽打算，還……還走不走？”魏老爺從書案後出來，與隔著一張小幾坐下。

蕭太太搖搖頭，不知道。

兩人四目相，不由得都出一苦笑。

魏老爺一聲嘆息，與商議：“華亭縣有個缺，要不然你去問問？”

他的意思自然是讓蕭太太去問魏欽，都不用開口，腦子就知道魏欽不願意：“讓我去他黴頭？”

“太太這話怎麽說得這麽難聽？我怎麽敢讓你去得罪他！”魏老爺挪了挪，捧起茶盅喝了一口茶，“你是他母親，他、他……”

見魏老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蕭太太笑了笑，擡眼看他：“你還是他父親，那你去。”

魏老爺也不願意，低頭只喝茶作掩飾，自己琢磨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別人費盡心思，二十年，三十年都考不上一個功名，他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語氣中掩飾不住的可惜。

說著說著自己又來了火氣：“那他想做什麽，去當劫匪！”

蕭太太聽到這話，再也不想搭理他，起徑直出了書房，讓魏老爺一個人留在裏頭生氣。

“誒！”魏老爺重重擱下茶盅，用力甩了甩袖，也跟著背過去。

大管事魏保善悄聲走進去，輕手輕腳地幹潑出來的茶水：“老爺這是自個兒和自個兒生悶氣了。”

魏老爺又何嘗不知道眼下的境況都是自己造的，他還能生誰的氣呢！

不對！寒了魏欽心的又不止他一個，那是他們共同的決定：“當初蕭月娥也點頭同意將阿欽過繼給魏至禮，如今倒是全怪我了！”

魏保善可不敢跟著魏老爺抱怨主母，只默默的在心底直搖頭，賠著笑，重新給他斟了一杯茶。

“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現下大爺已經回來了，日後如何才是最重要的。”

魏老爺稍稍平複了心，接過茶，遞到邊又放下，看著魏保善：“要不，你替我去問問阿欽，看他願不願意……”

得了！

魏保善不等魏老爺說完，突然“哎喲”了一聲：“方才陳掌櫃派人送了口信，說是碼頭有批貨出了問題，您看您是不是要親自過去看看？”

魏老爺瞪他一眼：“備轎！”

魏保善輕籲一口氣，這燙手的差事他可不敢接。

*

蕭太太告辭後，明黛在正堂坐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了心。

家裏就一個人，沒有人能和說話，百無聊賴地踱步到院子裏，牆邊的梯子還未收回來，眼底閃過狡黠，挑挑眉，再過一會兒，要吃午膳了吧？

轉出門。

明宅大門鎖是壞的，明黛其實沒有家門鑰匙，這鎖是拿磚頭砸開的，這會兒只能合好門小心上門鎖，假裝鎖好門。

不過好在屋裏沒有值錢的東西。

臨近中午，巷子裏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連著下了幾日雨，地面雨水未幹，明黛單手輕提擺，微微墊著腳尖越過幾塊活的磚頭又小心翼翼地過一灘水塘，這時後有人推著一架羊角車過來，急忙側牆讓出道路，害怕裳上濺到泥點。

從雙柿巷繞到木樨街只用了不到半刻鐘，明黛第一次注意到雙柿巷巷口原來有兩顆柿子樹，想來這條小巷就是因此得名，而木樨街則是因為每戶人家門口都有棵桂花樹。

明黛數著人家，在魏家門口站定，擡手敲門。

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人開門，有些失落，浦真沒有回來，魏欽也出門了嗎？

不由得懊悔，早知道先在家裏確認魏家有沒有人好了。

猶豫了一下，準備再敲一次。

手指剛到門板，大門就從裏拉開。

明黛眨眨眼睛，看著魏欽面無表，甚至有些不耐煩的模樣，一面覺得心裏有些發怵，一面又覺得很有意思。

這可是指腹為婚的郎君呢！

笑起來，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魏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