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聽說前些日子犯事的水賊還未被逮捕住，師妹獨自一人在家，千萬要小心。”周佑趕著騾車同後車廂裏的明黛說話。

“府學離雙柿巷并不遠，師妹有事盡管來找我或是派人給我送口信，我一定會趕過來。”

明黛將青布簾掛在懸鈎上，聽著周佑絮絮叨叨的聲音，有些恍惚，親生父親也像他這般嘮叨嗎？

“我知道的，不過我家西戶住著個……西戶家中有家仆，若我遇到危險，大喊一聲，隔壁就能聽到靜。”明黛示意他放心。

“西戶不是常年沒有人住嗎？”周佑說。

他到揚州後，去過雙柿巷。

“現在有人住了，師兄或許知道他的父親，小梅花巷的魏至賢魏老爺，是你老師的至好友呢！”明黛稱呼明遠時總是變變扭扭的。

畢竟都沒有見過他，不好意思他阿爹。

周佑是見過魏老爺的，他點點頭，又像是忽然想到什麽，猛地攥了手裏的牽騾車的繩子：“魏欽！魏欽住在師妹隔壁！”

明黛“哎呦”一聲，扶著車廂，譴責地看著周佑：“師兄這是怎麽了？你昨兒還見過他呢！”

“什麽？那人就是魏欽！”周佑這下更坐不住了，跳下騾車，震驚地看著明黛。

“怎麽了？你們結、結仇了？”明黛被他這一驚一乍的模樣搞得有些莫名慌張。

可是魏欽親口說過不認識他啊！

“沒有，沒有！”周佑趕忙擺手。

明黛狐疑的上下打量他，非要他說說是怎麽回事！

周佑這才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實在欽佩他。”

他久聞魏欽的大名，如雷貫耳，明遠常常拿他的文章教導他們，魏欽中舉，中進士的文章他分別都謄抄過不止百遍！

他常聽師友誇他為文曲星下凡，麒麟子降世，可魏欽在他這個年紀已經金榜題名了。

他只是憾從未有過機會能與魏欽見一面，可沒有想到，他竟然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與魏欽說過話。

“難怪昨日甫一相識，就覺得他龍章姿，非池中！”周佑嘆道。

明黛無聊地倚著車廂聽他吹捧魏欽，聽不下去：“可是師兄昨日把他晾在一旁和，只我說話呢！”

周佑虛咳兩聲。

他哪裏是把魏欽晾在那兒，實在是他氣勢太盛，他不太敢和他搭話。

他回去後還在奇怪他是師妹從哪裏認識的人，那通氣派可不像普通人。

“現在仔細想來，也只有像魏欽這般有傾世之才的人才有如此鋒芒！”周佑說道。

明黛總覺得他的話很耳，好像在哪裏聽過，仔細一琢磨，好像也曾經用類似的話誇過魏欽，“嘖”了一聲，故意說：“師兄難道不曾聽說過外頭有關他的傳聞？”

“傳聞既然傳聞那自然是不可信的！”周佑大義凜然，義正言辭地說。

魏先生那是淡泊名利，怎的平白就造謠他做了賊寇！定是小人作祟，嫉妒魏先生的才能！

這些話都不好意思說。

明黛紅抿抿，眨眨眼睛：“這些話你要親自對著他說才好呢！”

誇人從來都是當著人的面。

“我如今，不好去拜見！”周佑兩手空空，實在不好意思登門。

明黛聞言，一臉這還不簡單的樣子，轉回到車廂拿出用油紙裹得厚厚的一個小包裹出來：“嘍！見面禮！”

這是周佑親自做的梅幹菜燒餅，他原是擔心明黛的境。

畢竟明黛若是在甄家待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回到明家？

既如此他又怕日子過得艱難，想給銀錢可自己也是口袋空空日子過得十分拮據，府學雖是免了學子一切士費，他也能獲得府學每一歲的正課膏火銀，但他還要攢著作為去應天府趕考，甚至未來進京的路費。

周佑十分務實，思來想去借了府學的廚房給明黛做了幹糧，若不需要那是正好，當個零。若需要那便能讓暫時免，他再去想別的法子。

只是委屈師妹了，若是老師還在世就好了。

周佑每每想到對自己恩重如山的老師，都忍不住眼睛酸。

這是明黛第二次到這種禮，第一次是百家的餛飩，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不過還是開開心心地收下來了。

周佑還好心的和分了自己曾經休息時作過的一片議文，論的是一兩度過一季的可行，依據便是他自己苦哈哈的經歷。

明黛聽得認真，從來都不知道一兩銀子能做那麽多事。

不過，連一兩銀子都沒有。兩人相視一眼，真是窮到一塊去了，就是這樣，周佑今日還花錢為明黛雇了車。

“現在天氣熱了，這麽多燒餅若不及時吃掉肯定會放壞的。”明黛說。

“再怎麽樣也是你的心意呢！”

在明黛的鼓勵下，周佑終于下定了決心去見魏欽。

騾車在魏府門前慢慢停下。

明黛主去敲門。

等了一會兒，浦真的小侄子阿福來給開了門：“明姑娘！”

先是小聲問：“你家大爺在家嗎？”

不等阿福回答，魏欽就出現在了樓梯口，他穿著道袍，寬肩窄腰筆地站在那兒，本就常著的臉，背著更顯得氣勢淩人了。

魏欽站在原地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還沒到用晚膳的時辰。”

“對呀！現在還不曾到申正時。”明黛理所當然地說道，難道他已經了嗎？

那正好，嘗過師兄做的梅幹菜燒餅，很好吃的，他肯定也喜歡。

魏欽走出影，眸冷漠，明黛都習慣他這副樣子了，也不在意，疾步走過去，自然地拉起他的袖口。

魏欽神古怪地看著。

明黛拉著他轉，背對著門，仰著頭：“我帶了一個人回來見你。”

說罷，周佑已經在門口栓好騾車，紅著臉站在門檻前。

魏欽聽到靜，回首看到周佑，難得楞住了，接著薄扯出一抹冷笑，垂眸瞥了明黛一眼，再看看周佑，反複打量二人，隨後把自己的袖口從掌心出來，背到後去。

“我師兄是您的傾慕者！”明黛好聲好氣的和他說道。

可魏欽沒有辦法和好好說話。

“明黛你再說一遍。”

魏欽眼神一震，薄微，似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周佑連忙解釋：“不是，不是，學生是十分仰慕先生的才華！”

明黛跟著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魏欽深吸一口氣，懶得搭理，轉往正堂走，留下一句：“進來吧！”

這自然是和周佑說的。

周佑沒想到這麽容易，呆了一下，被明黛提醒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了上去。

明黛對他們之間的話題，自然是提不上興趣，準備自己到後頭園子裏玩了。

浦真上茶後，也不打擾他們，走門立在廊下候著。

如今後面園子禿禿的一片，甚至連一野草都沒有，明黛不敢相信魏欽真是什麽花木都不栽種。

*

周佑話語畢，聽魏欽說：“快到申末了吧。”

為了規訓學子，府學設有宵。

周佑還要先趕去馬市還雇來的騾車，再回府學，估著也是正正趕在府學大門關閉的時候到。

他不敢再耽誤，起朝他行禮：“今日打擾先生了。”

魏欽卻是搖頭。

周佑還想著先去和明黛告別。

魏欽起說，修長的手指過袖：“不必了，我幫你說。”

周佑連忙道謝，然後被浦真親自送出們去。

魏欽看到明黛時，正蹲在翻過的土地上，一個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他輕咳一聲。

他看著明黛擡起頭，左右兩下才回頭看到他。

魏欽眉頭下意識地蹙起，不是一兩次這個反應了，方向這麽差？

不等他細想，很快明黛就打了他的思緒。

“我師兄呢？”

“回去了。”魏欽淡淡地說。

“那他怎麽也不說一聲。”明黛嘀咕。

魏欽不聲地說：“許是忙吧。”

“好吧。”明黛失地說。

不過還惦記著問：“我師兄的學問怎麽樣？”

“尚可。”魏欽只有兩個字評語。

明黛不知道他的尚可是什麽樣的水平，不過還是希周佑能高中，畢竟他人不錯呢！想必他老師對他期也大吧！

“今日去何了。”魏欽突然問。

明黛倒是沒有想到他會好奇，不過也沒有什麽可瞞的，陪周佑去祭拜他的老師和師母了：“去沿溪村明家祖墳了，很荒涼，有點兒嚇人呢。”

魏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