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魏裏老住在春集巷，春集巷的住戶大半姓魏，多為同族人。

明黛找到魏裏老家時沒想到他竟已經出了門。

魏裏老的妻子已經去世，如今是他大兒媳田氏掌家。

明黛也乖巧，將姜娘替準備的茶點遞給田氏，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田氏收了茶點，笑著招呼到屋裏吃茶：“真是不巧，公爹這會兒不在家，明小姐先進來坐一坐歇歇吧。”

魏裏老祖孫四代一大家子的人都住在這一座二進的宅子裏，田氏使喚自己還未出嫁的小兒巧娘倒茶：“公爹今早天未亮便被縣老爺差人走了，說是要去府衙拜見知府老爺，只怕要明小姐等會兒了。”

魏裏老不僅在鄰裏中德高重，便是在知縣那兒都是有幾分面的，因而田氏說起自己這位公爹時，語氣中也帶了些驕傲。

明黛不由得失，但魏裏老不在家，也只能耐著子等，順著田氏的話說：“知縣看中魏裏老，那是魏裏老自己本事大呢！”

田氏笑著擺擺手，心裏卻也清楚魏裏老年過花甲，這些面子也撐不了幾年，只盼著魏裏老使使力看能不能在衙門幫小輩們謀份差事。

這些心思暫且不提，打量著和巧娘說話的明黛。

正是青春的姑娘，又有如此好模樣，若是留在甄家必能嫁個好人家，不過話說回來，既然放著甄家的好日子不過，又或許是了不為他們外人所知的委屈。

田氏想起明家剛搬回雙柿巷那會兒，還在幾戶人家的席面上遇見過的親母梅瑜。

原以為梅太太自持舉人太太的份不願意和們這些尋常人家來往，沒想到梅太太竟是個再溫和不過的子，不管什麽樣的門戶下帖子請，若無要的事，必應下，登門時也一定是禮數周全。

田氏可惜地嘆，真應了那句好人不長命的老話。

還有事要忙，便招呼巧娘來待客。

明黛和巧娘聊得來，也不覺得幹等著無趣了。

巧娘十二三歲正是漂亮的年紀，把自己正在做的繡活拿出來給明黛看，在給新制的褶擺上繡些活潑靈的花鳥，明黛給挑：“子是白的，你用藍的線繡鳥兒。”

“姐姐這個會不會太深？”小姑娘見明黛不僅長得漂亮打扮得也好看，就要幫自己拿主意。

明黛搖搖頭，肯定地說：“就用這個。”

巧娘名字裏有個巧字，手上功夫更巧，飛針穿過繡繃，不一會兒一只活靈活現的翠鳥就完了，就連明黛都驚豔了一瞬，誇得巧娘紅了臉。

好在這時外頭又來了客人，打斷了們的笑鬧。

來人沒進屋，只站在廊下和田氏說話。

“二爺剛從應天回來，這會兒實在不出空來看二老太爺和各位叔叔嬸嬸們，等過些日子空暇下來，必會再親自登門拜訪。這些是二爺孝敬老太爺的，還有給嬸嬸也帶了燕窩吃著玩。”

聽意思，應是哪家的小廝替主子送禮了。

田氏在外面耽誤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巧娘脆生生地問：“阿娘是去看鈞二爺有沒有給隔壁大家送東西嗎？”

田氏臉一沉，唬道：“嘖，你這孩子，別胡說。”

巧娘不怕，好奇地追問：“送了嗎？”

田氏“嗯”了一聲。

明黛聽著只覺得鈞二爺這個名號十分的耳，突然想起旁人稱呼魏欽的弟弟便是鈞二爺。

小聲問巧娘：“是小梅花巷魏家的鈞二爺。”

巧娘點了點頭。

果真應了明黛的猜想，是一直在應天管理鋪子的魏鈞。

“小梅花巷的魏大伯是從隔壁大爺爺家過繼去的，後來大爺爺又想讓魏大伯也過繼一個兒子回去，全當彌補這些年的父子誼。”巧娘隨口說著閑話，“為著這些，當時咱們春集巷和小梅花巷鬧了好一陣兒熱鬧呢！”

為了償還生恩，魏大伯也同意過繼一個兒子回去，可過繼誰又是個難題，“我阿娘說兩家原是商議好了過繼欽大爺的。”

明黛眼睛都瞪圓了，魏欽既是長子，又年紀輕輕中了進士，怎麽會過繼他。

“後來出了一些事，大爺爺家又想要鈞二爺了。”巧娘說的含糊。

出了一些事？

明黛想，出的事應該就是衆人口中的魏欽突然發了瘋。

明黛腦海中不由的浮現魏欽的面龐，很難想象到他當時的心。

心裏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明黛細眉一挑說：“怎麽改來改去的，就這樣兒戲的由著魏大老太爺挑選嗎？”

“就是呢！是否還過繼？究竟過繼誰？到現在都沒有定論。只是大爺爺還有二個兒子一個兒五個孫子孫，死了也不缺人給他燒紙啊！”巧娘數著魏家的人口，無奈地搖搖頭，比家人還多呢！

想不通。

明黛也不知道，魏欽向來不說魏家的事，甚至都沒有見他回過小梅花巷。

*

“明小姐還不曾回來嗎？”

姜娘都要開始準備晚膳了，還不見明黛回來，讓阿福去後頭園子裏瞧瞧。

阿福爬上牆頭打探了一番，搖搖頭：“還沒有回來。”

魏欽聽見他們的靜，皺眉問浦真，明黛有沒有說自己幾時回來。

“明小姐事辦完了肯定就回來了，再說您還不知道這幾日署有多忙？您也別急。”浦真寬道。

“你話太多了。”魏欽臉淡下來，警告道。

浦真訕訕地笑了笑，擡手拍了拍自己：“是小的說錯話了，大爺您怎麽會著急，全是小的著急，仔細想想也是，最近城裏不太平，明小姐手無縛之力的姑娘獨自出門，眼瞧著天漸晚，的確有些不安全。”

他眼瞧著魏欽。

見魏欽目深沉。

明黛剛剛才扶著魏裏老從縣衙衙門出來：“麻煩您了。”

魏裏老搖頭，蒼老的臉上愁容滿面：“不礙事，早該幫你辦了，只是總被旁的事耽誤。看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別在路上貪玩，趕在天黑宵前到家。”

“我先送您回家吧。”明黛擔憂地看他巍巍拄著拐杖。

“這條回家的路，我閉著眼都認識，”魏裏老笑了笑，慢慢地對擺了擺手，“回吧。”

明黛只好獨自一個人往雙柿巷走。

這回命案發生後，街巷上的行人真是了許多，路上冷清又無聊，明黛百無聊賴地取下巧娘送給，讓簪在發髻上的黃月季花，拿在手裏把玩。

就算慢慢走也能趕在宵前到家。

可天越來越暗了。

太消失在天際，視線也變得暗沉，本就稀的行人更加沒有蹤影了，一個人走在空的巷子裏，覺到了怪異，狐疑地轉看了一圈，也不由慌起來，跑了幾步。

只跑了一小段路額角便被熱汗浸，背脊竄起涼意，涼颼颼的，明黛胡思想，本不敢回頭看，總覺得背後跟了人。

說不定……還不是人。

握手中的花，慢慢息吐氣，不怕！不怕！再穿過兩條小巷就到木樨街了，馬上就到家！

可這般想著，還是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明黛埋頭猛沖，忽而一道阻力攔住，明黛一驚，不等反應，被人用力拽了過去，眼前畫面飛閃，口而出的尖聲消失在那人的手掌中。

明黛背脊猝然靠上冰冷的磚牆，臉煞白，驚恐萬分，卻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不對！

是魏欽！

明黛三魂六魄都要被他嚇沒了，一雙惶惶不安的大眼睛震驚地瞪著魏欽。

魏欽毫不在意，只微微傾，寬闊的肩膀將嚴嚴實實地擋在牆角。

明黛耳畔傳來他低沉帶著沙啞的嗓音：“噓！”

“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