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達，卻無人立刻作。極度的張與狂喜褪去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憊與深骨髓的傷痛。人們或坐或躺，只是大口息，眼神空地著那片救了他們命的藍，仿佛多看幾眼，就能確認這不是瀕死前的幻覺。

最終還是王石頭先了。他啐出一口帶的唾沫，用幾乎麻木的手臂撐著礦鎬，嘶啞地低吼：“沒聽見蘇丫頭的話嗎？都他媽給老子起來！灰崽子還沒走遠！想死就繼續躺著！”

他踉蹌著走向一剛剛灰化、還保持著前沖姿態的“雕像”，那是他帶來的一個老礦工。王石頭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然后出壯的手臂，猛地一推。

雕像倒地，碎裂大小不一的灰白塊，部的結構早已被徹底同化，脆弱不堪。

這聲碎裂驚醒了眾人。幸存者們掙扎著爬起，開始沉默地清理戰場。過程殘酷而抑。辨認、推倒、碎裂……每一聲脆響都敲擊在幸存者的心上。他們不得不親手將不久前還并肩作戰的同伴“理”掉，以免這些殘骸為灰下次來襲的橋頭堡或養料。

傷員的況更不容樂觀。那些被灰直接接過肢的人，傷口的灰化雖然被花泥和后來的生命脈沖暫時遏制，但并未除。灰的脈絡如同惡毒的紋，依舊在皮下緩慢地、頑固地蔓延，帶來持續的冰冷和劇痛。簡單的包扎毫無用，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灰一點點蠶食健康的。

一個年輕孩抱著自己完全灰化、失去知覺的小，低聲啜泣，絕彌漫。

蘇晚晴將嬰兒安置在一塊相對干凈的巖石后，強忍著神上的劇痛和的虛，開始巡視傷員。的翠綠芒對于純粹的外傷止有一定效果，但對于遏制灰化，效果微乎其微，只能稍稍緩解患者的痛苦。

“蘇…蘇姐…”一個手臂灰化近半的漢子滿頭冷汗，哆嗦地看著，“砍了吧…求你了…趁現在還能砍…我不想變那種石頭…”

蘇晚晴的心猛地一揪。砍掉灰化的肢是已知唯一能暫時阻止蔓延的方法，但在此地，沒有藥，沒有工，沒有無菌環境，砍肢無異于自殺式的酷刑，且功率極低。

就在這時，那個被小豆子救下的年輕人，忽然指著那株特殊的麥苗，怯生生地開口：“…剛才…小豆子的…到泥…苗子就長得特別快…它…它們是不是…需要…”

他的話斷斷續續，卻像一道閃電劈中了蘇晚晴！

需要？共生？反饋？

猛地看向那片麥田。淡藍的芒依舊在脈，但與剛才擊退灰時的強盛相比，明顯微弱了一些，仿佛后力不濟。它們從大地深汲取力量，反饋給地心，但它們自呢？這些新生的、強行催發的生命，是否需要額外的“滋養”來維持這脆弱的平衡？

一個大膽甚至瘋狂的念頭在腦中型。

“把他抬過來！小心他的傷口！”蘇晚晴指著那個灰化手臂的漢子，語氣急促而堅定，“抬到麥田邊上！離那株最高的麥苗最近的地方！”

人們不明所以，但蘇晚晴之前的表現已經贏得了信任。幾個還能的人小心翼翼地將那漢子抬到麥田邊緣。

蘇晚晴蹲下，撿起一塊尖銳的石片，看了一眼那漢子：“忍著點！”說罷，用石片飛快地劃破了自己的手掌，殷紅的鮮頓時涌出，滴落在灰化手臂旁的土壤上，恰好在那株特殊麥苗的系附近。

滲散發著微的焦黑泥土。

一瞬間，那株特殊麥苗的葉片上的星似乎明亮了一，葉片無風自，輕輕搖曳。接著，以滴為中心，一微弱但清晰的暖意漾開來，那漢子手臂上灰化蔓延帶來的刺骨冰冷，竟然真的減弱了一分！

“有…有用！”漢子驚喜地出聲，雖然劇痛依舊，但那希之遠比任何止痛劑都有效。

“不是我的…”蘇晚晴臉蒼白地搖頭，按住傷口，“是這土地…這麥苗…它們能吸收生命能量…轉化…對抗灰化！”看向那漢子和其他灰化的傷員，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把傷口近泥土！近麥苗的！愿意賭一把的，就試試！”

這是飲鴆止嗎？用自的生命能量去喂養麥苗，換取短暫的緩解和對抗灰化的可能？沒人知道。但在絕對的絕面前，一渺茫的希也值得用一切去換。

很快，幾名灰化傷員都被安置到了麥田邊緣，將傷的肢埋或著發的土壤。奇妙的事發生了。接的灰蔓延速度以眼可見的速度變慢，甚至出現了極其細微的消退跡象。而相應的，他們附近的麥苗，芒似乎變得更加穩定和明亮。

一種原始的、殘酷的共生關系，在這絕境中被偶然發現并建立。

王石頭看著這一幕，眉頭鎖。他獷的外表下并非沒有心思。這辦法有用，但代價呢？人的氣是有限的，能撐多久？這片麥田，會不會最終變一個貪婪的、吞噬生命的地獄口？

但他沒有阻止。因為眼下，沒有更好的選擇。他轉，繼續組織人手加固那破爛不堪的矮墻，用碎石和灰留下的殼堆積掩，并派出最機靈的幾個小伙子作為崗哨，遠遠盯著灰退去的方向，警惕著任何異。

統計結果很快出來了。原本近兩百人的幸存者隊伍，經過這場慘烈戰斗，還能彈的只剩下八十七人，其中二十三人傷勢嚴重， mostly due to灰化。覺醒者死了九個，都是耗盡力量后被灰吞噬。塵煙區的礦工死了三十多個，幾乎戰損過半。

損失慘重，但畢竟，火種還在。

夜幕降臨。裂谷中沒有真正的黑暗，那片麥田散發著和的、永恒的淡藍芒，如同在地獄深鋪開了一條微閃爍的銀河，照亮了幸存者們疲憊而惶恐的臉龐。

氣溫驟降，呵氣霜。人們依偎在一起，靠著彼此的溫和麥田散發的微弱暖意取暖。蘇晚晴安排還能行的人流守夜，重點守護麥田和監視谷口。

自己也疲憊到了極點，但不敢合眼。抱著再次睡去的嬰兒，坐在那株特殊麥苗旁，著腳下大地深傳來的、微弱卻持續不斷的搏。

那搏，屬于趙鐵柱。每一次搏，都伴隨著難以想象的痛苦，但每一次搏，也都更加清晰地將他的“存在”通過麥苗的須網絡傳遞上來。雜，混，充滿撕裂，卻無比頑強。

嘗試著將一自己的意識，順著那翠綠的能量，輕輕那從地心延上來的、痛苦的脈搏。

轟！

一瞬間，的意識仿佛被投了一個巨大的熔爐！不是火焰的灼熱，而是無數矛盾力量撕扯、對撞、湮滅又重生的量子風暴！“看”到了無法理解的幾何圖形在不斷崩解重組，“聽”到了億萬種頻率的噪音嘶鳴，更到了一個意志在其中被反復碾、拉、同化，卻又憑著某種最原始的、近乎本能的執念死死守著最后一點核心！

“…柱…哥…”在心中無聲呼喊。

那狂暴的混沌似乎停滯了一瞬。接著，一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的意念碎片，如同風暴中的塵埃，艱難地飄了過來。

…痛…好痛…

…鎖鏈…到都是…

……藍的…細小的…線…

…抓住…不能放…

…家…晚晴…孩子…

…它們在學…在適應…

…快…長…

信息支離破碎，充滿了痛苦和迫。最后那個“長”的意念尤其強烈，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催促。

蘇晚晴猛地收回意識，冷汗涔涔，心臟狂跳。趙鐵柱的意識還在，但在承著極刑！他憑借麥苗網絡勉強維持著存在，并知到了地面的一切！而他傳遞的最重要的信息是——道種在學習和適應！并且，他在催促麥苗快速長！

為什麼？長之后呢？如何長？僅僅靠輸般的生命能量喂養嗎？

看向麥田。經過傷員們近乎獻祭般的“滋養”，麥苗的長勢似乎快了一點點，但遠遠達不到“快速”的程度。而且人的生命能量有限，這不是長久之計。

“它們在學…”蘇晚晴喃喃自語，一寒意從脊椎升起。道種不是簡單的天災，它是一種擁有可怕學習能力和適應能力的秩序化。第一次干擾功了，第二次強化干擾也功了，但第三次呢？下一次灰再來，會是什麼形式？它會不會已經找到了干擾這種生命脈沖的方法？

“石頭哥！”過正在檢查防工事的王石頭，將趙鐵柱傳來的碎片信息和自己最深的憂慮告訴了他。

王石頭聽完，臉更加沉。他著糙的手指，著谷外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半晌才狠狠道：“媽的，就知道沒這麼簡單…學？讓它學！老子倒要看看，是它學的快，還是咱們爺們兒長得快！”

他所謂的“長”，指的是力量，是應對手段。

“靠人喂地，不是辦法。”王石頭思路直接而實際，“咱們得找別的‘料’！這灰崽子留下的殼子，這裂谷里的石頭泥，既然麥苗能在這鬼地方長出來，說不定它們就好這口？”

蘇晚晴一怔。這想法看似鄙，卻并非沒有道理。星塵麥本就是舊世界基因技結合道種降臨后變異環境的產，或許它真的能吸收利用灰殘留中的某些分？

“試試！”蘇晚晴立刻同意，“小心一點，遠離麥苗系，拿邊緣的殼子和泥土試驗！”

王石頭立刻帶了幾個人，用工小心翼翼地將一些散落的、不再有活的灰殼砸碎，混合著裂谷里焦黑的泥土，撒在麥田最外圍的一小片區域。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

幾分鐘過去了，那片被撒上“新料”的土壤，沒有任何變化，下面的麥苗芒依舊微弱。

就在眾人有些失時，一個一直趴在地上、知比較敏銳的覺醒者忽然抬起頭，不確定地說：“…好像…下面的…在往這邊探？”

仔細看去，果然，幾條極其細微的、幾乎明的藍須，正以一種緩慢但確實可見的速度，向著混合了灰殘渣的土壤區域延、探索！

有效！雖然緩慢，但麥苗的系確實在嘗試吸收利用那些東西！

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發現，卻意義重大！這意味著，麥苗的長，或許可以不完全依賴幸存者寶貴的生命！它們有能力從這被污染的世界中汲取養分！

希似乎又多了一分。

后半夜，平安無事。灰沒有返回的跡象，只有寒風在裂谷中呼嘯。傷員們在麥田旁的睡眠似乎安穩了一些，灰化基本被遏制住了。那株特殊麥苗又長高了一點點。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蘇晚晴終于支撐不住，抱著嬰兒，靠著一塊巖石短暫睡。

但沒能睡多久。

一陣輕微卻持續的震將驚醒。不是來自地心，也不是灰來襲的轟鳴，而是來自于…麥田本！

猛地睜眼，只見整片麥田的藍芒正在以一種奇怪的頻率閃爍著，比平時更加明亮。所有的麥苗，包括那株特殊的，都在輕微地搖晃，葉片相互，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不安地流著什麼。

同時，懷中的嬰兒也醒了，沒有哭鬧，只是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出小手，指向麥田的中心方向。

蘇晚晴順著去，心臟驟停！

只見麥田中央，幾株靠近的麥苗的須，不知何時已經突破了土壤的表層，它們不再是溫和的藍，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藍！

它們如同細微的蛇，纏繞上了附近一未來得及清理的、半灰化的幸存者殘骸，正緩緩地扎那灰白的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