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康帝邊落子邊與江緒談起政事:“昨日靈州市舶使喻伯忠遞了折子上來,說監周保平狎暴,縱樂無度,五日前已暴斃于家中。”
江緒目落于棋面,靜靜聽著。
康帝自顧自繼續道:“靈州的市舶稅連年降低,可往來藩客卻不知多了凡幾,朕不過派個周保平探探虛實,半年不到就折了,看來這靈州,還真是水潑不進,刀不了。”
江緒仍未出聲。
康帝又絮叨了半晌,見江緒不發一言,他忍不住敲了敲桌:“你如何看?”
“右相如何看?”江緒反問。
“右相以為,靈州是宿家最后一塊地盤,世代經營,不易啃下,需得從長計議。”康帝耐著子復述完,又不由得吐槽了句,“都是些廢話。”
“右相說得不錯,太后一脈樹大深,如今最大的倚仗便是靈州海貿。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作太大,怕是會得不償失。”
“朕何嘗不知,可這塊骨頭難啃便不啃了?靈州海貿日益繁盛,他宿家在此劃地為王算怎麼回事,你快給朕想想主意。”
江緒看著角落已被圍堵難以突出重圍的黑子,垂下眼簾,忽然在其不遠落了一子。
“陛下要的不過是把控海貿,靈州既難攻堅,不若再開一港,徐徐圖之。”
康帝頓了頓。
大顯前失北地十六州,歷經三朝,到他手中仍余五州未曾收回,是江緒領兵多年征伐,才從北地蠻夷手中拿回曦、理、虞、東四州。
北患未絕,南夷侵擾也未休止,于開港一事上,幾朝都是慎之又慎。
康帝也不是沒想過再行開港,可這開港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是開不開,開在哪,朝臣就能反復辯上月余。
他思考良久,忽問:“若是再開一港,你認為何為宜?”
“全州,桐港。”
“桐港?”
江緒甫一提起這麼個小地方,康帝一時都沒想起在哪兒,好半晌,才在腦海中勾勒出其地理位置。
不知想起什麼,他忽而撂下棋局,喚人拿了張輿圖過來。
全州與靈州中間隔了兩州,可與主要互通的逸、渤泥、趾、真臘等國,海航距離相差無幾,要轉移靈州經營已久的市舶貿易,備了便利的地理條件。
且全州鄰禹州,禹西地區是西域往來要塞,周有錫止、龐山等縣拱衛,若能在全州再開桐港,禹州往來通之匯也可更為便利。
最為要的是,全州遠北地,也遠南夷,在此開港,不必憂心有海寇蠻敵聯合之困。
只不過,“全州并不繁榮,你說的桐港也只是全州里頭一座小得不能更小的海鎮,貧苦久矣,與靈州毫無可比之。”要開港口,總得有點基礎條件。
“白紙一張,更易書寫。”
這麼說,也沒錯。
康帝點了點頭。
“此事,容朕再考慮考慮。”康帝點了點輿圖,“即便開港,短期也難從靈州分一杯羹,所以這靈州……不論如何,至得人進去,博買不論,這解怎麼也得給朕齊了。”
他又嘆道:“周保平忠心,人也機敏,他下靈州近半年,此番遭難,想來應是拿到些什麼東西,朕得派個人去查查,究竟是怎麼死的。”
江緒不置可否。
他想了想,問:“阿緒,你認為誰去合適?”
江緒沒答,只抬眸,與他對視了一眼。
“這倒也不必你去。”康帝下意識否道,“朕看,就讓舒景然去吧,也好讓他歷練一番,他是右相之子,宿家不會妄。”
“左右無事,我與他一道去,順便去趟桐港。”
“也好,隨你。”康帝沒多糾結。
議完正事,康帝又與江緒閑話了幾句,只不過江緒向來是沒什麼興趣與他聊閑事的,很快便起離開。
他起之時,康帝注意到他腰間竟佩了個香囊,忽然覺著有些稀奇:“你何時佩香囊了?”
他年時便喜歡與江緒這位堂弟走在一起,許是兩人都面臨同樣的困境,他待江緒總是要特別些。
可江緒從小就沒給過他好臉,某歲端午,他給江緒分了個婢繡的驅蟲香囊,江緒不領,還肅著張鼓鼓的小臉對他說:“君子不佩閨閣玩。”
江緒說到做到,這不佩,便是十幾年都未佩過。
且江緒如此一說,弄得他也很有負罪,十幾年都未再佩香囊,非要佩,也是系于肘后,藏于袖中。
今日稀奇,這“閨閣玩”怕是長了腳,自個兒攀上了定北王殿下的腰間。
康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他懶得解釋,轉負手離開。
康帝著他的背影,興之所至,忽然招來宮人,問:“是哪位妃嬪做了香囊來著,拿來給朕瞧瞧。”
宮人應是,忙去取某位才人送來的香囊,心里嘀咕著,前日從宮中送來時,陛下不是說:“繡什麼香囊,呆在宮中就安分守己,沒事兒多抄幾本經靜靜心。”轉頭還斥他,“這新來的才人不懂規矩,你也不懂規矩?朕幾時佩過香囊?什麼東西都往朕跟前送!”
帝王心思,真真是變幻莫測。
-
另一邊,回春星閣的路上,江緒遇上了蘭妃。
蘭妃見著他,停步行禮道:“見過定北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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