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水。”

明檀雙手接過，忙道謝：“多謝大娘。”

得也顧不上這碗有多破了，可剛喝半口，大娘又回頭聲罵了句：“你個死人又去鎮上那臭窯子了？！一宿不回，長本事了啊你！有本事你就干脆死在那里再也不要回了啊！”

明檀差點沒被嗆死。

順了順氣，勉強又喝了半口，不聲拉了拉江緒袖，打算離開。

可忽然又聽那大娘對著方進屋爛一灘泥的懶漢罵罵咧咧道：“自家娃子都要送過去討飯吃，你還有臉去逛窯子，你說你是不是個人啊你說！”

送過去討飯吃？

明檀下意識了眼角落里一團跪在地上的小孩。

先前小孩背對著他們，也沒瞧清楚，現下轉過頭，倒是瞧清了，這小孩正是昨夜去破廟的孩之一。

他也正在覷他們，瞧他神，應是認出了他們，有些害怕他們為著昨晚之事找他與他家人的麻煩。

明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一直在想，什麼樣的人家才會狠心把自家孩子送去做乞兒學著坑蒙拐騙？應是冷無，自私自利？可這大娘連陌生人都能熱以待，顯然不是毫無善心之人。

離了大娘的家，明檀忽然惆悵問道：“夫君，假以時日，桐港不再貧苦，他們真能過上好日子嗎？”

江緒頓了頓，其實在他看來，并不一定。可怕的從來不是貧苦，而是刻骨髓已然安于現狀的妥協，只不過看悵然若失，他還是應了聲：“會的。”

明檀心中已有答案，跟上江緒的腳步，邊往前走邊道：“假以時日，此開港，鎮上日漸繁榮，自會有讀書人來此開設學堂，屆時那些孩子便可明理學識，長大后或是留在此地建設一方，又或是走出去，去見識更為廣闊的天地，總之，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江緒略怔。

其實他還并未想到如此遙遠之事，不過依所言，倒也沒錯，唯讀書之計，可從源改變這座城鎮的貧苦。

他抬步往前，牽住明檀的手，又沉靜重復了聲，似是在保證什麼。

“會的。”

-

在桐港逗留了三日，兩人終于返程，明檀始終記著來時自個兒說過的話，便是早撐不住，也沒苦半聲。

其實吃睡之事，忍一忍挨一挨也就過去了，吃睡，至多有些疲累，明檀最不了的，還是三日都未沐浴。

第三日，都不再敢近江緒的，生怕夫君聞到什麼不該聞的味道，從此再也不記得從前渾香香致無比的小仙了。

江緒不懂在矯什麼，離開桐港時與他同乘一騎，忽然說不想坐在前面。

他問了半晌，才不不愿小聲說了句：“我三日沒有沐浴了，也不知道上是不是有味道。”

“本王也三日未曾沐浴，要臭也是一起臭。”江緒不以為意。

“那怎麼能一樣，你是男人，本來就有臭男人一說，可沒有臭人一說，誰要和你一起臭！”明檀想都沒想便駁。

“……”

僵持半晌，江緒忽道：“上來，帶你去沐浴。”

“……？”

“今夜趕不到鄰鎮吧？”明檀猶疑。

桐港的路這麼爛，也沒辦法縱馬飛馳，來時在山腳湊合了一宿，可是畢生難忘呢。

“趕不到，帶你去溫泉沐浴。”

第八十章

江緒行事從來都是謀定而后，離京之前，南下路線以及將要久停的靈、禹、全三州輿圖，他就已經記得爛于心。

離桐港約五十里的須岷山腳，有一溫泉。

今夜雖趕不到臨近可舒適歇腳的城鎮，但稍晚些，趕至這溫泉是沒什麼問題的。

兩人一騎緩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在皎月升至中空之時，終于抵達須岷山腳。

許是此山僻，夜空也藍得格外純凈，繁星點點，月華如水，夜下，一池溫泉上方升起朦朧霧氣，如半遮面的人，似掩非掩，裊娜綽約。

明檀看到溫泉，整個人都仿佛是活過來了。

“溫泉，真的是溫泉！”下馬，及至近前，語氣都變得雀躍輕快，“夫君，我可以現在就下去嗎？”

“隨你。”

江緒安頓好馬，也跟著上前。

得了準話，明檀迫不及待地開始解起了裳，可剛解下腰間系帶，又想了想，和江緒商量道：“不如這樣，我先洗，夫君你生個火，我在水里把裳也過一過，夫君幫我烤一下好不好？”

“……”

江緒搭在腰間系帶上的手忽地一停，半晌，他“嗯”了聲，沉默轉，去撿干柴。

明檀沒管他，很快就開心地玩起了水，待江緒在溫泉邊升起了火，又學著府中丫頭浣，像模像樣地著裳在水里了。

“好了，夫君，給！”

江緒走近，接過裳，又坐回火堆邊，耐著子將的小中、短衫襦一件件掛在臨時支起的樹杈上。

跳火映照出他利落干凈的廓線條，他劍眉星目，鼻薄，半抿的莫名將他的神襯得有些認真。

明檀見他烤個裳也烤出了看公文的架勢，有些想笑，又有些想逗逗他。

“夫君！”明檀忽喊。

江緒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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