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前朝,安家以安惟演、安仲德為首的一干人等皆下獄候審。其余家眷也被于府中,由軍和巡捕營一同看守,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安萱在宮中如失耳目,早已焦躁好幾日了。
戚白商由宮領時,安萱正像只焦躁的雀鳥,在燙腳似的波斯毯上來回踱步。
“殿下,人帶到了。”
直至宮出聲回稟,安萱猛地停住,回過來。
像是激難抑地朝戚白商踏出一步,又連忙停住,按捺下神采輕咳了聲。
“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諾。”
“……”
趁宮們退下的片刻,戚白商眼神微妙地度量過安萱的神。
對這位姨母,戚白商了解不多,時記憶里也沒多印象。
但于于理,經了配合兄長捅破安家大案、幾乎斷絕了三皇子爭儲的可能后,安萱再怎麼急于向宮外求助,見到也不該是如此反應。
戚白商心念暗,神卻不顯,循規蹈矩地給貴妃請了安。
“雖你不愿認,但怎麼也是一家人,不必拘禮了。”
安萱示意戚白商到了里面的暖閣落座,拿起茶盞飲了口,似乎嫌涼了,又蹙著眉放開。
這才抬眼打量過戚白商:
“坐吧。”
待戚白商在暖爐旁坐下,正聽安萱頗有些慨嘆地開口:“你與我那阿姐生得一樣,只可惜,沒有那樣好的命。”
“……”
戚白商眼睫緩起,“我母親,命好麼。”
“若不好,天下就沒有命好的子了,”安萱靠在枕上,似乎是笑,眉眼卻藏不住譏誚,“那會兒天下若有十斗,你母親便獨占七斗;上京公子們若有十分慕,你母親便坐擁八分。多子艷羨啊……”
安萱回憶著,轉回頭來,對上了戚白商的眼神。
頓了下,低頭笑:“是,我自然也是艷羨…不,我該是嫉妒的。畢竟們與尚非同門,我呢?是得萬千寵的嫡,我是無人記得、無人在意的庶出。有多明、彩耀人,便襯得我有多黯淡,如渠中直不起腰的蘚草。”
戚白商蹙眉:“母親不會這樣覺著。”
“自然不會,眼里何曾有過我呢?”
安萱抬起手腕,輕過上面掐彩瑯描金鑲玉的鐲子:“在府中時,父兄從未注意過我,我用的所有東西都是挑剩的、不要的,我多羨慕加諸的那些琳瑯滿目的與首飾?我想要,只能靠自己掙到,我有錯嗎?”
“殿下是想說,賣鬻爵、殘害忠良之事該怪我母親,若非,你今日也不會如此麼?”戚白商淡聲道。
安萱惱提眉:“難道不是嗎?是死了好些年了,可我又何曾從的影子里真正逃得過一日?如今次兄還要為的兒——為了你,將安家滿門的清名與仕途葬送!”
“殿下錯了,”戚白商不為所:“葬送了安家的是你,是大舅父,是外王父,是每一個參與了那些惡事的人,唯獨不該是將這些丑事大白于天下之人。”
“你……大膽!”
安萱惱怒至極,“本宮是什麼份,你又是什麼份,你敢如此與本宮說話?!”
戚白商起,朝安萱作了禮,只是末尾,直回來,清凌凌地抬眸,聲輕也緩:“此刻,殿下與我又不是一家人了?”
“你!”
安萱扣住靠榻側的矮幾便要發怒喚人,只是在張口之前,不知想起什麼,了眼寂靜無人的院子,又堪堪忍住了。
安萱克制地坐回,有些咬牙切齒地睖戚白商:“你一個小輩,我懶得與你計較!”
“……”
戚白商眼神不曾為此和緩,反倒凝重起來。
——以傳聞中這位貴妃姨母的脾,怎麼可能容忍至此?
事出反常,必有所圖。
戚白商眉心輕蹙,索也拋了繁文縟節,單刀直:“自母親離府,安家旁人便不曾再見過了,除了姨母。”
安萱臉不自在起來,顧忌地了眼明間:“那又如何。我也不常去,不過偶爾帶些宮中的稀罕什,對你母親好也有錯了?”
戚白商心中冷哂。
與其說是好,不如說是炫耀。若當初還不明白這位著華貴的姨母每每嫌棄又總要出現的意思,現下卻看得再不過了——
分明是曾久居母親之下,自認為忍辱多年,之后一朝事變,天翻地覆,要回回去母親那兒炫耀辱,來托舉自己那顆慕虛榮的心罷了!
這般想著,戚白商垂低了眸:“我只是想問,姨母是否知道我母親是如何去的。”
“不是病死的嗎?”安萱目疑。
過了兩息,忽然反應過來,警惕地直起腰:“你不會想要將你母親的死,也推諉到我上來吧?”
“……”
戚白商不語,淡淡抬眸,凝著神容貌,分毫都不落。
氣惱又憤懣的緒將安萱的臉漲得發紅:“我是嫉妒你母親,可我不曾對你母親做過任何傷害的事!因為、因為——”
“因為時在府中,母親并非從不將你放在眼中。”戚白商驀地輕聲打斷。
安萱的惱怒憤懣僵在了臉上。
戚白商輕聲繼續:“我猜,只有母親對你格外關照,至極。你所謂挑剩的、不要的,便是代替父兄,回回人專門送去你那兒的東西。”
“——你、你是如何得知?”
安萱漲紅的臉慢慢淡了。
面前不過十九歲的姑娘那雙清凌凌的眼眸,竟像是能輕易看深埋于幽暗心底、不愿為任何人所知的過往與。
那些骯臟、齷齪、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忘恩負義,盡數曝于烈日之下,無可遁避。
“我了解母親,是敢敢恨,卻不是你口中那個漠視旁人的高傲子。”
戚白商一頓,垂眸。
“只可惜,關懷的妹妹,到死后多年,依然只是個把的真心善意當作鄙夷輕視的薄人。”
“……”
安萱面蒼白下來。
只是不等再說什麼,明間外,忽然傳一個威嚴沉冷的聲音。
“聽起來,你很是為你母親抱不平?”
戚白商一滯。
慢了那道聲音半拍,隨侍太監邱林遠尖銳的聲音撕破寂靜:“陛下駕到——”
“臣妾參見陛下。”
“臣叩見陛下。”
謝策大步,順手扶起了行拜禮的安萱,卻對跪地的戚白商視若未見。
他徑直走到暖閣榻前,坐了下去。
隨侍太監停在明間暖閣的幔帳檐柱下,朝后宮人使了個眼神。
而此時,謝策才用冷刃似的眼神刮向了跪地的戚白商:“朕問你話,為何不答?”
戚白商跪直:“臣,不敢答。”
“哦?”謝策虎目微瞇,“你怕什麼。”
“陛下心中,臣母親萬死難恕;而于臣而言,孝之一道,當時時謹記、刻骨銘心。”
謝策按著桌沿的指頭了,有些意外地挑眉:“你倒是會審時度勢,能屈能,比你母親要聰慧上太多了。”
他回頭看向安萱,“你說是不是?”
安萱原本就慌神難定,此刻笑起來更是勉強:“陛下說得自然是。”
“……可惜啊。”
謝策叩了叩黃楊木做的花紋致的案幾,“邱林遠。”
“奴在。”邱林遠忙從幔帳后繞出來。
謝策抬了抬食指,示意底下跪著的子:“賜酒吧。”
“是,陛下。”
邱林遠同地看了眼地上的子,回向院里方才便得了示意的宮人出聲召:“來人,賜戚姑娘酒。”
“……”
只須臾間,金盤金樽的清酒,就端到了戚白商面前。
妍容絕艷的子面微微白,神卻又平靜。
著宮人站定,又了眼那盞酒。
至此,戚白商已經明白了——
今日本就是陛下借安貴妃之手,給設下的一場局。
一場死局。
只是……
“為何。”
“什麼?”謝策瞇眼,有些不虞地回過頭,“你還敢質問朕?”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從。臣只是想死個明白,”戚白商抬眸,清然平靜地著謝策,“敢問陛下,為何臣非死不可。”
“你母親的罪,由你來贖,不應該麼?”謝策沉聲問。
“母親若有罪,也已拿命贖了,不應。也不值得陛下如此行事……”
戚白商話至末尾,恍惚察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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