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抬手,在之前又怕弄臟,連忙改用手背,輕輕在上面蹭了蹭:“這皮,定是極稀罕的,怕是宮廷府所得、西北邊陲獻上來的歲貢之吧?”
戚白商回神,一面往院里走,一面瞥:“小財迷。”
“哎呀呀,上京果然是好地方……”
連翹跟在后捧著臉,一副心花怒放的模樣,完全不介意家姑娘的評語:“自從來了上京,見了這麼多稀罕,從前在衢州那些好了病的富商給姑娘送來的,雖然也珍貴,可較起上京這些,皮都算不上啊……”
戚白商無奈,不做理會,踏明間時,已解去上狐裘,遞向一旁無聲默立的紫蘇:“收好了,要還的。”
“啊?還要還啊?”晚進來一步的連翹憾地拖長了聲。
紫蘇嫌棄地撞開:“沒出息。”
“嘶!你怎麼說話呢!”連翹氣得叉腰,“明明是你沒眼力見兒,你看這狐裘——哎呀你不能這樣拿,會折下痕的!”
話沒說完,連翹就忙上去搶走了,寶貝似的抱著往里間去。
“自是比不得,”紫蘇冷道,“件件天子賜,放眼天下,也尋不出第二家。”
連翹一愣,停住:“這件,難道也是……”
二人向了明間桌旁。
剛坐下的戚白商正為自己斟上了一盞藥茶,氤氳的熱氣升騰,在房間里沁開了淡淡的苦藥香。
而雙手捧著,在袖籠與杯盞后出一雙清濯干凈的烏眸。
“咝…!”
燙到了舌尖的戚白商輕吸氣,薄薄沁紅的眼皮都沒掀一下,道:“對,明日送去瑯園。”
“……”
連翹閉上,慢慢吞吞挪回了里間。
“姑娘。”
紫蘇皺眉,看向戚白商。
——之前長公主府的燒尾宴上,謝清晏持劍,以“贈玉”之名脅平王妃之事,在朝野間也算傳得沸沸揚揚。
上京流言風向里,皆以謝清晏為戚家作勢,這才護了戚白商。
紫蘇寡言語,卻心細如發,顯然并不信這一套說辭。
“與謝清晏走得過近,恐于姑娘清名不利。”紫蘇低聲道。
“清名…”
戚白商長睫低垂,藥茶口,苦難當,自嘲地笑了笑:“我本也不在意什麼清名,只是,如何對得起婉兒呢。”
紫
𝑪𝑹
蘇聽出了什麼,眼神驟然帶了怒,野生肆意的眉峰像劍一樣揚起來:“那夜姑娘宮未歸、果真是謝清晏威姑娘了?——我去殺了他!”
“回來。”
話間已經竄至門前的影驟然停住,紫蘇咬牙回頭:“姑娘!你斗不過他,不可心慈手!”
“斗不過,就殺得了了?”
紫蘇一哽,想說便是拼去命、在所不惜,但卻又在出口前就知曉——那是馬上封侯、名鎮北疆的謝清晏,即便拼去再多條命,也傷不到他分毫。
“何況,行宮夜火、宮闈殺局,他對我確有救命之恩……我又有什麼資格向他索命。”
戚白商闔眼,飲盡了藥茶。
微的氣息也被一并平咽了下去。
“即便是救命之恩,他也不該挾恩圖報,要姑娘以相許吧!?”紫蘇怒極,卻不忘低了聲,幾近嘶啞。
戚白商重新睜開眼,放下茶盞:“算不得以相許,亦無夫妻之實…說到底,不過是當件賞玩之,肆意辱戲弄罷了。”
“姑娘!”聽戚白商冷淡如言旁人般平鋪直敘,紫蘇氣得攥拳,眼圈都紅了。
“可我后來想過了。錯不在我,何以自責?”
戚白商著睫,輕聲抬眸:“謝清晏也不能死,他若死了,朝中還有誰能攔住宋家青云直上之勢呢?”
紫蘇一愣:“可爭儲之事,謝清晏分明站宋家與二皇子……”
話音消停。
紫蘇神微沉,若有所思。
戚白商向紫蘇:“觀他歸京之后所言所行,當真與二皇子、宋家站在一起麼?若是如此,那日在長公主府,他就絕不可能對宋氏了殺心。”
紫蘇皺眉:“姑娘是說,謝清晏對宋家,懷忌憚之心?”
“不知是圣上的意思,還是長公主府的。”
戚白商輕聲:“至在我看來,謝清晏與宋家的關系,絕非朝野以為的那樣,由這樁姻親,便能綁在一起。”
“姑娘是想……”紫蘇一抖,“利用他?”
戚白商垂了眸。
無人知在想些什麼,即便是陪在邊許多年的紫蘇也不能。
直到須臾后,戚白商回了神,抬眸:“我哪里敢。兆南一行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我所以為的,興許只是他想教世人以為的……對他妄談利用,豈不是與虎謀皮?”
紫蘇百思不解:“那姑娘要如何。”
“我須得先探明,他對宋家的態度。”
戚白商想著,眉心輕蹙起來:“只是如今看,他對宋家如何尚未明晰,但他對安家和母親……卻是恨之骨。”
紫蘇想不,也不再去想。
鄭重低聲:“紫蘇愿為姑娘手中之刃、前之盾,但求姑娘珍重自。”
“好,”戚白商輕聲慢語,“便是為了你和連翹,我也會小心的。”
紫蘇點頭:“茶涼了,我為姑娘重新溫來。”
“嗯。”
戚白商著紫蘇踏出門去的背影,心里輕嘆了聲。
支著額,向門外明月。
“母親……”
“你與安家,究竟是怎惹上那個瘋子的。”
-
翌日。
上京城南,馬球場。
自月初一場大雪后,京畿便不見飄雪,之前滿城的瓊玉堆,到這兩日已化盡了。天上的濃云也昨夜西風刮得流離四散,難得晴空萬里,正是個打馬球的好日子。
戚白商今日起得早,卻并未直接到云和茶肆赴約,而是遣連翹去給日斯傳了句話,稱“城南馬場路遠,孤男寡,不便同車而至”。
怕日斯聽不懂,還多留了句:就是他午后先去、隨后便至的意思。
“……姑娘對那個藍眼睛也太好了,還專門給他留下了一駕馬車和趕馬車的仆役呢!”
午后,行向城南的馬車上。
連翹挑著車簾,對駕車的紫蘇嘟囔道。
戚白商靠在車,閑翻著醫典,聞言也不抬眸:“若不留車馬,他找不到馬場,我豈不是白費工夫。”
“他有有耳朵的,那麼大一個人,還能迷了路不?”連翹一頓,不知想起什麼,角險些沒住:“不過我看他,怕是被姑娘迷傻子了!”
“?”
戚白商莫名抬眼。
“我聽茶肆掌柜的說,那個胡什麼斯今日一早天還沒亮,就在茶肆外等著姑娘了!那麼冷的天,卻不肯進樓里,我到的時候遠遠就見著他了,杵在門外跟塊妻石似的!”
連翹說著,噗嗤一聲笑出來。
“得虧是草原長大的胡人,皮糙厚,否則換了京城的公子哥兒們,我看早就病倒了!”
戚白商眼神微晃,卻未開口。
始終沉默的紫蘇忽然道:“北鄢居上京西北,千里之遙,若是個傻子,早死在路上。”
“……啊?”
連翹一頓,苦著臉看向戚白商:“難不,他也是裝的啊?”
戚白商權當不曾聽見那個“也”字,更不去想被“也”的是誰。
不在意地低回眸:“那再好不過。”
連翹不解:“為何啊姑娘?”
“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戚白商忽想起了那雙像波斯貓一樣的藍眼睛,翻著書頁的指尖頓住。
“……好過他一片赤誠,我滿心算計。”
連翹一時語塞,呆呆看著家姑娘。
不知為何,明明姑娘說這話時神淡淡的,像是沒什麼緒,可就是覺著,家姑娘是有些難過的。
只是笨,想不明白原因。
“對了!”
連翹終于想起了能挪開的話題,“姑娘,午后我去準備馬車時,見著婉兒姑娘的車駕了——今日好像也要出游呢!”
“婉兒?”戚白商意外道,“昨日倒是不曾聽說起。”
“哎呀,婉兒眼看要十八了,自然不是當初什麼都會和阿姐講的小姑娘了。”連翹打趣道。
戚白商沉思幾息,輕緩地點了點頭。
“也對。”
只是為何……
聽了這個消息后,心里莫名有些惴惴不安呢。
“天兒真好啊,”連翹挑著車簾往外看,“也不知道婉兒姑娘今日是去哪兒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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