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顧淮安今日要去衙門，同往常一般，天還沒有亮得完全時，就起來了。他看了一眼還在睡當中的子，替人掖好被角之後就輕手輕腳走出去。

剛出門，長喜就過來稟報，說是杜遇山過來拜訪。

“這麽早就過來了？”顧淮安有一點兒詫異。

“已經等了半個時辰，像是有什麽極為要的事。”長喜跟在世子爺後面往外面走，“小的已經同他說了你還要等會才醒，讓他先回去。他沒有回去，就要了一杯茶水，坐在在外面幹等著。”

“沒說是為了什麽事？”

“沒說。”

顧淮安就已經有個猜測，穿過長廊，就朝著前廳走去，讓長喜吩咐下人再上些點心來。

才進了屋，一直等著的杜遇山就立即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畫軸攥，“世子爺。”

顧淮安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來，眼角的餘掠過他手中的畫軸，頓了頓，垂眸說：“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我二叔年輕時候的畫像。”

不等顧淮安有任何的反應，杜遇山就先將畫在桌面上鋪展開，畫像上的人隨之顯現在眼前。

姜若總覺得顧淮安穿著常服時上有文人風韻，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這其實不大準確，顧淮安上的文人風韻，是這麽多年的書文和名師指導浸潤出來的，不太明顯。更明顯的是頂級權勢和眼界涵養出來的從容不迫與上位者的威，讓邊的人氣勢自覺矮了三分下去。

可杜津不是，他是真正生在江南山水的文人，儒雅隨和，又帶著質本潔來還潔去的清高，就像是掉落在竹葉尖尖的第一片雪花，讓人高高仰著。與之相比，他過于優越的相貌反倒是不會讓人第一眼就注意到。

顧淮安按著畫軸的一角，“這是什麽意思？”

“世子爺不覺得，姜姑娘同我二叔的相貌有幾分相似嗎？”杜遇山將手指抵到畫像上眼睛的位置，轉過頭死死的盯住面前男人的臉，不想錯過任何表。

他咬牙，有種自己離真相很近的預，眼睛因為一夜沒睡而充斥著紅，“世子爺，姜姑娘和杜家有關系嗎？”

顧淮安沉默了。

他原先是不準備這麽早找上杜家，最起碼也要等到姜四娘和姜若攤牌之後，再同杜家這邊聯系。即使知道姜若是杜家姑娘的可能極大，可杜家是不是真的歡迎這個流落在外許多年的姑娘尚未可知，且也不知道杜家會不會生出懷疑，以為他們有什麽其他目的。

可姜四娘這次病得有幾分嚴重，原本就不好，這次疫病更是拖垮，陳大夫施針好幾次才勉強保下來，現在還在永安街附近住著。

讓和姜若攤牌的事兒就一拖再拖。

沒想到杜遇山這麽快就反應過來，并且立即就找上門。

他思忖片刻，看向對面的男人，反問一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那遇山這次前來便是冒昧，在這裏給你們賠個不是。”杜遇山說著，雙手合十，鄭重彎下腰，朝著顧淮安深深拜下去，行了大禮。

顧淮安往旁邊站了站，直接避開。

就看見對面的男子直起子，繼續開口。

“倘若真的是我的堂妹，也請世子爺不要瞞。”杜遇山說到這裏停頓了會，組織了下語言：“您雖然遠在京城，可想必也聽說過一些關于杜家的事，知道我的叔叔杜津。”

杜津的名字已經很被提起，幾乎了一個忌諱，但是杜遇山卻清楚地明白顧淮安知道杜津。

畢竟他的叔叔幾乎要為京城那個圈子當中的笑話。

可杜遇山笑不出來，為杜家人，他比旁人都要清楚，他那位出富賈、生來傲氣的二叔為了杜家和妻，生生將自己的傲骨一寸寸敲斷，了令文人最不齒的宦臣。

“當年杜家出事，紛當中我的妹妹被人抱走，至今下落不明。歲歲是我叔叔嬸娘唯一的兒，嬸娘更是因為的丟失神異常，了一個別人口中的瘋子。

杜家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為的就是保住我叔叔唯一的脈，也讓我嬸嬸在有生之年見見自己的兒。”

“于我們杜家而言，無比重要。”

“我們也想讓知道，杜家從來沒有人放棄過。”

杜遇山深吸一口氣，慎重地請求道：“所以世子爺，倘若姜姑娘真的是我的妹妹，請無比不要瞞。”

他微微頷首，繃，等待著顧淮安的答案。

顧淮安看著面前的人良久，最後還是點點頭，“從知道的消息推斷，確實有可能是杜家的姑娘。”

得到這個在心中推斷過很多次的答案，杜遇山被巨大的欣喜淹沒，雙手直著，卻極力克制住緒問道：“是什麽消息？”

“我也是前短時間才知道，姜氏并非是的生母。姜氏原本也有個同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趕去京城的路中，孩子夭折。路過揚州城郊時，見到放在草叢中的姜若，躲著正在纏鬥的人直接將孩子抱走了，當自己的兒養大。”

顧淮安說到這裏，似乎是想起什麽，找來長喜將自己放置在書桌最底層屜裏的匣子拿出來，對杜遇山道：“事過去這麽多年，其實無跡可尋。不過據所說，當時在孩子的上找到一塊金鎖，砸扁之後典當了當做盤纏去了京城。我已經讓將記憶中金鎖的樣子畫下來，等會你看看。”

一般孩子佩戴的東西，都帶有家族特殊的紋路，這也是姜四娘為什麽知道折價也要將金鎖砸扁的原因。

杜遇山點點頭，在顧淮安的示意下坐下來等著。

在這個過程中，他大腦飛速運轉，梳理已經知道的消息。在這個過程中，他也不是沒有懷疑，只是在見到那兩張分別繪著金鎖正反兩面的紙張時，他立即就確定下來。

“這是杜家的東西，每個孩子出生時，家裏都會為了他專門定制一塊金鎖，金鎖上留有孩子的屬相和一個杜字。但是歲歲的金鎖上，二叔將嬸嬸的屬相也添了上去，這是唯一一塊有兩個屬相的長命鎖。”

時間過去那麽久，姜四娘畫記憶中的金鎖也只能畫出一個大概來，可金鎖上的杜字、猴子和兔子卻記得很清楚。

“就是歲歲。”

多年來，得嘗所願。

他整個人仿佛被卸下了所有力道，眼眶不自覺地變得潤起來。似乎覺得在人前落淚不大好，他掩飾地了眼睛，靠在椅背上舒緩自己的緒。

兩張紙的邊緣被攥得發皺，他的嗓音沙啞地像是用糙的砂礫打磨過，“我會寫信去幽州，告訴家裏人這件喜事，想必們也會同樣高興。”

說到這裏，他釋然地笑了笑，“之前嬸嬸認準了歲歲，我們卻還不相信，現在才知道是母連心。”

顧淮安對母連心這種說法也有幾分相信，畢竟在不知的時候，姜若就對杜二夫人極為在意。

“我……能見見歲歲嗎？”

“怕是不能，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世，準備找個時間再同說。”

杜遇山沉默，也知道這麽貿貿然找上去不好，也沒有再繼續要求見姜若一面，“那也好，不過幾日時間，我也能等得。”

得到想要的消息之後，他也恢複了理智，沒有繼續留下來，而是轉出去。

人都已經在這裏，比起相認來，他更想知道姜若這些年的遭遇，又是怎麽和安王世子在一起的。

顧淮安已經接到皇上傳來的令，過上幾日就要離開揚州。正好又到杜遇山前來詢問，他就準備提前將這件事告訴姜若。

所以半下午，還沒有到休息的時間，他就提前回去，帶著姜若準備去找姜四娘。

姜若覺到不安。

自從上次的事發生之後，一直不知道怎麽樣去面對自己的母親。甚至稍微想到這個人，腦海中都會立即浮現那日，娘親盯著時惡毒而又哀怨的眼神。

所以這段時間，在問過得到母親無恙的答案之後，沒有去看過一次。世子爺應當也知道這件事，并沒有讓往永安街去過。

現在突然帶著過去，是因為母親出了事？

“……病得不好？”

“也不是，有些事要和你說。”

“我能知道是什麽事嗎？”

顧淮安順勢將手搭在的肩膀上，緩和道：“聽聽怎麽說吧，我現在也說不清楚。”

姜若一下子就沒底，這種未知的事讓開始心慌，總有種反山雨來風滿樓的恐慌之。連忙追問，“能和我說一下，和什麽有關嗎？”，“是又有什麽要求嗎？”“還是已經好了？”。

一系列的問題之後，得到的仍舊是個否定的回答，嗓子也越發幹起來。

馬車停在姜四娘居住院子的門口，侍衛得知安王世子要過來的消息，已經提前將門打開。

院子坐西朝著東，院將完全遮擋住，在門前落下一片不小的影。又因為這邊鮮有人走，院子就顯得有幾分森，尤其是那道敞開的大門，像是一張盆大口，隨時等待著將過路的人吞沒進去。

額頭的青筋開始狂跳，本能地抿了抿幹的，突然就對接下來發生的事産生些恐懼。轉念一想，也沒有什麽需要恐懼的東西，就直接往裏面走。

姜四娘這段時間日子過得很是不錯，即使顧淮安知道不是姜若的生母，仍舊打過招呼對格外關照，只要不是特別過分的要求都是讓人直接滿足。這兩日病剛好，姜四娘也不會虧待自己，什麽補就什麽點什麽，將神養了起來。

姜若進門的時候，就看見面紅潤的姜四娘正翹著蘭花指在喝人參湯，心放下去大半。

而姜四娘在見到之後，本能就要罵出來，知道自己老娘出事這麽長時間居然敢不聞不問。可見到隨後走進來的顧淮安時，那一句話就隨著湯堵在嗓子眼裏，猛烈地咳嗽起來。

上面咳嗽，手裏的湯也跟著晃。

眼見著湯要直接撒了，姜若還是沒忍住走上前，接過手裏的碗放在一邊，輕拍著的背部給順氣。

的聲音算得上平和，“世子爺說，你有話要和我說，是嗎？”

一口氣就要順過來的姜四娘，又卡住了嗓子，咳得比剛剛還厲害。

姜若也沒嫌棄唾沫的四飛濺，替姜四娘拍背的手沒有停頓過，擰著眉頭問：“是還沒有好得紮實的嗎？眠眠不是說日日有大夫來替你把脈，沒說過咳嗽的問題嗎？”

哪怕大多數時候生活在京城，的聲音依舊的，同的的子一樣帶著幾分溫吞。

姜四娘之前一直不喜歡姜若的格，覺得不老實憋著壞，居然敢存銀子贖而不是將所有的錢都給。

現在這麽關切地問著，姜四娘心裏又不舒坦起來，生出想要將真相瞞下來的心思，就讓姜若一直當自己的兒。

可這個念頭剛産生，就對上了男人冷淡卻極含有威脅的雙眸，渾一個激靈將面前的子推開。

姜若正不明所以時，就聽見母親忽然說了一句話。

“你不是我的兒。”

細細的眉蹙起，只覺得這話裏的每個字自己都聽過，連在一起時就忽然聽不懂了。好脾氣將姜四娘猛烈的咳嗽時掙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問了一遍，“你剛剛說什麽？”

姜四娘沒出聲，室陷了一片沉寂當中。

這種沉寂讓變得焦躁，看了眼姜四娘，又看了看站在不遠的世子爺，反複將“你不是我的兒”這句話咀嚼著，想要從中品出一點其他味道。

可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思維緩慢了很多，怎麽都想不出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來。

放置在膝蓋上的雙手抓著服的下擺，就又問了一句，“你說什麽，什麽我不是你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