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季舒楹第一時間就是先換下高跟鞋，穿上舒適的拖鞋和睡，卸妝，舒舒服服地泡了會兒澡。

這段時間懸而不決的事終于塵埃落定，又是二十多年來做過的最大膽最審慎的決定之一，季舒楹頗有儀式地弄了些有的沒的。

藍莓、獼猴桃、櫻桃切塊的水果擺盤，播放聽了會兒音樂，浴鹽是甜而不膩的香，漂浮著玫瑰花瓣。

水溫是溫的，不高，不過擔心泡久了不好，季舒楹沒幾分鐘就起來了。

唯一的憾是水果需要自己切，沒什麼耐心，切得敷衍，擺盤也擺得糙，季舒楹忽而有幾分想念在季家老宅過的生活，什麼也不用做，阿姨們會幫弄好一切。

只是一想到季茂明，那點想念又淡了。

泡完澡，季舒楹穿著吊帶睡從浴室里出來，烏黑的發梢滴著水，白瓷似的皮氤氳著淡淡的，臉上還有被熱氣蒸出來的緋紅，似是剝殼后的蛋，又沉甸甸。

等待容師上門的間隙，擺弄起梳妝臺前的瓶瓶罐罐。

之前不打算要這個孩子，做事沒那麼小心，現在，季舒楹第一時間就是檢查自己的和護品用料表是否合格，有沒有不健康的化學質。

收拾下來，準備丟的一堆瓶瓶罐罐裝滿了紙袋。

季舒楹用發帶將吹干的頭發束好，又拆了腳，敷上面，墊高枕頭，舒舒服服地躺著，拿過手機，開始檢索懷孕注意事項和購清單。

專門的孕期護品？要新購置幾套。

化妝品也要買，口紅眼影面霜遮瑕都買新的，再買點相關的書。

孕婦枕、孕婦裝不用說，高跟鞋不能再穿，得多買幾雙平底鞋。

妊娠油？好像也得買，說是孕9-12周就要提前做好保工作。

……

計劃著這周末要添置的品，上周的購，季舒楹緒被影響了，并沒有過癮，決心這周再爽快地廝殺一場。

刷著刷著，季舒楹卻發現一個問題——

在這里興致地為寶寶打算，添置品的備忘錄寫了一長串，而孩子的父親，裴遠之，跟除了電話之外，甚至連最基礎的社件都沒有加上。

他沒有提，也忘了。

季舒楹一陣無語，徑直撥了電話過去，那邊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

“怎麼了？”

裴遠之的聲音清冷低磁，聽著離收音的聽筒有些距離，平添幾分模糊。

“你怎麼沒加我微信？”季舒楹側躺在床上，雙蜷夾著一個枕，聲音悶悶的抱怨，纖細指尖圈著一縷烏黑的發，無意識地繞著。

“電話通不是更高效？”

裴遠之說。

約聽到那邊有碗筷輕的琳瑯聲響，還有極低的談話聲，環境音安靜，不像是在公司，季舒楹問他：“你在吃飯？”

“嗯。”裴遠之應了一聲。

邊吃飯邊接電話，那豈不是開的免提？

季舒楹清咳一聲，頓時收斂了很多，本就甜清亮的嗓音端了下，更顯孩子的嗔，“手機號就是我微信號，趕加，立刻馬上。”

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

那邊，華府壹號，8棟2單元8樓。

飯桌上，裴遠之若無其事地掛了電話，熄屏手機，往旁邊一推。

原本低語討論的兩個老人，見他掛了電話，眼神匯一下。

廖音率先用公筷夾了一塊排骨到裴遠之的碗里，得了對方一句淡淡的‘謝謝媽’后，像是不經意地提起：

“我怎麼聽你外婆說，你最近老往醫院產科跑？”

裴遠之作微頓了一下。

外婆的學生是醫院產科副主任，之前他帶江宜菱去的時候專門打過招呼。

從外婆那兒傳到廖音這里，他不意外。

“您這麼關注我，怎麼，最近樓下廣場舞停跳太閑了？閑的話，我給您報個老年大學。”

廖音一噎，佯裝生氣：“說你的事呢！扯我干什麼！我忙得很。”

旁邊的裴賀彬點點頭，煞有其事的樣子，接著道：“我們從來不過問你的私事，之前那誰，鬧那樣，我們也沒有干涉過，都是讓你自己去理。”

裴賀彬沉了下，那張雖明顯老態但不失年輕時舒朗清雋的面容嚴肅了些，語氣也鄭重：

“正所謂家立業，你現在立業了，如果有往合適、喜歡的孩子，也可以帶回來 ，讓我們見見。你二十八，也該家了。別讓我們知道你在外面……不負責任，否則，不管方如何，在我們這兒你定是吃不了兜著走，如果有嚴重的三觀上的錯誤，裴家絕不會認你。”

話里話外都是敲打。

裴家書香門第，往上長輩親戚基本都是高知分子，說話風格也委婉，這些話，已經算是有些重了，或多或聽了些風言風語。

裴遠之放下筷子，點頭，“正巧，我有一件事想跟您兩位商量。”

說是商量，但他的口吻更接近于通知。

來了。

裴賀彬與廖音再度對視一眼，哪怕有前面那通電話的心理準備，真的聽到兒子提到時，還是免不了幾分張。

“……什麼事？”廖音沉不住氣先問。

裴遠之輕描淡寫地道，“過段時間我可能會帶朋友回來見見您二老。”

朋友？

這個永不著家的工作狂兒子也有帶朋友回家的一天？！

廖音神一喜，顧不得做家長的穩重，連聲發問：“誰家的姑娘？住哪兒？什麼工作的？多大？怎麼認識的？”

“媽，您查戶口的時候真的很像村口喜歡八卦的大媽。”

廖音板起臉，“有你這樣說你母親的嗎？！”

不過一想到兒子這個格，冷得跟個什麼一樣，不耐煩，脾氣差，還毒，能有姑娘得了他，都是裴家祖上燒高香了。

這麼一想，廖音又換了副姿態，低聲道：“當然，我就隨口一問，你不想說也行。你這子，媽媽對兒媳婦沒有任何要求，只要是正常格的孩子就行了。別的都沒事。”

裴遠之嗯了一聲，惜字如金。

一想到兒子居然真的要帶朋友回來見家長了，廖音激又慨，一直碎碎念著，“那給人家姑娘包個多大的紅包好呢？見面禮也得有吧？太大了怕人家不收，太小了顯得我們不重視，萬一人家姑娘對我們有意見……”

倒是旁邊一直沉默的裴賀彬冷不丁地開口，“你放心，能得了他這破脾氣，肯定是個脾氣好、溫可的姑娘。”

裴遠之不合時宜地想起在醫院遇到季舒楹的那一茬，連罵帶打，干脆利落。

脾氣好？

溫可？

裴遠之輕笑了一下。

對上廖音期待的眼神，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此刻，裴父口中的‘溫可’姑娘，正在床上翻滾來去，不斷刷新聯系人那一欄。

季舒楹一開始以為裴遠之很快就會加，沒想到過去半小時了，好友那欄還是空空如也。

怎麼還沒加？

一個大男人吃飯怎麼這麼慢，蝸牛都比他吃飯快！

……他不會忘了吧？如果連說的話都不放在心上，這種人真的不配跟……

這個念頭剛出來，好友那欄就出現了一個小紅點。

季舒楹立馬點了通過，第一時間不是去聊天框發消息，而是點開對方的朋友圈。

做律師這行，大部分同行都會將工作微信的頭像都換藍底正裝的工作照，朋友圈一般也需要經營人設。

轉發各種案例分析、最新時規、大肆宣揚勝績，表現出工作能力很專業的樣子，讓客戶信任、信服，以一個良好專業的形象，爭取案源。

但是裴遠之則不然。

他的朋友圈背景圖是一張雪山，簡單、冷淡到只有白和灰兩個調，鉛灰的天，澄凈的雪山，構圖很有。

像是另一個安靜沉默、與世隔絕的世界。

看頭像和背景，完全猜不出職業，跟律師八竿子打不著邊，更像是一個藝工作者。

不屑于去經營人設，也看不上花里胡哨的方式。

這是一種對自己能力的絕對自信。

季舒楹也一樣，也不喜歡爛俗的、主流的方式，頭像和朋友圈背景圖，都是按喜歡的風格來。

唔，裴遠之的審還行，這一項勉勉強強過關吧。

往下，朋友圈也干凈得過分。

只偶有配合轉發的一些KS律所招聘啟示、業績報告，甚至連一個字都懶得打。

季舒楹指尖忽而頓住。

最下面是唯一一張帶著生活氣息的私人圖，是在雪山山巔上的照片，遠有同行的人不小心境。

沒有，看著都像是年輕男。

……

翻了又翻，后面半年可見，翻不到更久遠的，也無從探查他的異朋友圈或者有無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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