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回答在意料之中，裴遠之微默地靜了一秒，沒說話，只是握著季舒楹的手更了一分。

見裴遠之沉默，裴賀彬反而更怒氣上頭，“你真以為你的親生父親，你的好爺爺是什麼好人？你跟你的親生母親……”

“上一輩造的孽，不要牽扯到無辜的孩子上。”

廖音突然打斷了裴賀彬的話，也有一點氣，揮了揮手讓裴賀彬不要再說了。

即便不是親生，養了二十多年，也有，是一直從心底將裴遠之視為己出的。

裴賀彬則不一樣，當初是持反對態度，不住廖音和父親的磨泡，才勉強答應的。

在裴伯父的話語中，二十多年前的小裴遠之好像是一個被推攘來去的件，沒有人愿意收留的拖油瓶。

季舒楹為旁觀者，都聽得難，更遑論當事人。

側頭看向裴遠之，他好像早有心理準備，臉很平靜，所以聽到什麼樣的話都不會難，哪怕是從做了二十多年父子的父親口中說出來。

只有季舒楹知道，他的手很冰，很努力都才勉強捂熱一點點的那種。

想起主家那邊的施和叮囑，廖音也有些疲倦，有些無力。

看向裴遠之和季舒楹兩人，長長嘆了一口氣，保養良好的面容像是一下子老了幾歲，顯出原本年歲流淌而過的疲倦和滄桑來。

“這樣，阿遠你來書房，我跟你說……小舒也一起來吧。”

說著，廖音率先轉走向了書房，步伐有些沉重。

裴遠之應了一聲，牽著季舒楹的手，一起跟了上去。

季舒楹跟著走到書房門口時，忽而停住腳步，問裴遠之：“我真的也要聽嗎？”

語氣有些張。

怕自己聽到一些不該聽的東西。

“夫妻是一，聽聽沒什麼。”裴遠之側眸看著季舒楹，“如果你不想聽，也沒事的。”

“……好。”

季舒楹點點頭，又補充了一句：“我想聽。”

想聽。

也想了解有關他的一切。

裴遠之輕輕勾，很淡的笑，只是怎麼看都達不到眼底，有幾分心事重重。

書房的門關上，廖音坐在辦公椅上，裴遠之找來另一把椅子，推到季舒楹面前讓坐，自己只站在季舒楹后。

“事要從三十年前說起。”

廖音起了個頭，慢慢將前后因果一一講來。

裴玉和，也就是裴爺爺，跟去世的裴昭明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兩兄弟雖母親不同，但在同一個重組家庭一起長大，分不錯，兄弟兩的父親也常常囑托他們，要齊心協力，繼承家業，發揚大。

于是兩人一個從商，另一位從政從學，各有所長，兩家來往切，尚算關系不錯，直到三十年前的事發生。

裴昭明的大兒子，也就是裴遠之的親生父親，為了商業聯姻，也為了家族企業能更上一層樓，拋卻了已經訂婚、給不到任何事業上助力的初，另娶新人。

當時裴遠之的母親不過二十來歲，從小是個孤兒，與裴父從校園走到婚紗，相多年，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誰知前腳訂婚，后腳就得知裴父接了家里的安排，聯姻新娶。

裴母家境貧苦，這麼多年來，唯一的神支柱便是裴父，親眼目睹人立馬結婚新娶后，不了這個刺激，便抱著自毀的心態，割腕自殺。

只是自殺沒功，反倒查出肚子里還有個孩子，一個本應該在祝福聲中出生，現在卻名不正言不順、被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孩子。

裴母心如死灰，但還是生下裴遠之，想要報復膈應“拋妻棄子”的裴父，給對方留下一永不磨滅的刺。

生下裴遠之不久后，從醫院六樓一躍而下。

裴昭明也知曉了這位孫子的存在，不想讓其影響到大兒子和新婚妻子的，便將這件事按了下去，選擇了冷理。

說得好聽點，就是送出國外，錦玉食地供養著。

難聽點，就是眼不見心不煩，扔遠一點，直接扔到國外，以免阻礙兒子前程。

這麼小的嬰兒，不會說話，失去了親生母親，也沒有親人在邊照料，擁有緣關系的父親和爺爺也不甚上心，父親也有了新家庭，可能還視他為眼中釘。

國外那麼遠，保姆有沒有好好照顧，誰知道呢？萬一中途死，累死，沒有照料好意外死亡，誰會管呢？

裴玉和實在看不下去，不忍看親生兄弟造這樣的孽緣，便跟兒子和兒媳商量著，先接過來養著，養大一點，再看況讓對方接回去。

恰巧廖音之前也偶然見過裴遠之的親生母親，對其很有好，對方還在世時，是一個長相異常清純弱的人，說話和聲細語的，溫溫，臉上永遠帶著笑，似單薄的白茉莉。

萬萬沒想到，遇到負心人，最后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廖音深人薄涼，加之一直想要二胎，但又害怕生育的痛苦，干脆同意了公公的提議，勸說丈夫要不把裴遠之接過來，多雙碗筷的事。

裴賀彬一開始并不同意，只想劃清界限，耐不住廖音磨泡，加上自己父親裴玉和也一直勸說，便同意了。

跟主家那邊的鐵石心腸、萬事利益為先不同，裴玉和的子孫后代，都隨了他的格，重，講緣分。

裴賀彬一直說不上有多喜歡裴遠之這個養子，總擔心養不，也擔心傳其親生父親的冷心冷，但接手了，也要負這個責。

廖音則不一樣，不僅心照顧，視若己出，還會每天空，細細制嬰兒所穿的小、小手套、小圍巾。

裴遠之也確實很有出息，跟調皮搗蛋稚沖的大哥不同，從小就表現出異于常人的聰明，很有自己的主見，基本不需要廖音心，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績優異，能力強，格獨立。

學業上也一帆風順，從本科到國留學，從工作到結婚，基本不需要家里人擔心或出力。

主家那邊，二十來年從來不問不顧，仿佛已經忘了這邊還有個裴遠之。

但奈何新一代的年輕后輩里，或多或各有陋習，越是抑什麼，越是叛逆，一個能獨挑大梁、心思放在正業上、稍微聰明一點的，都沒有。

裴昭明深后繼無人，偌大家業岌岌可危，大兒子還能勉強守，孫輩卻一個出挑的都沒有，直到因為商業上的合作，偶遇剛從所歸國的裴遠之。

才發現，當初那個瘋人留下的一丁點大的嬰兒，竟然已經長這麼大了。

細細觀察了兩年，裴昭明有些欣賞，此子無論是手段，還是能力、心理素質，都極優秀，那個瘋人別的沒什麼用，但好歹留下了裴家的優質基因。

這也是裴昭明去世之前，回返照時對廖音和裴賀彬兩人的請求和囑托。

也是因此，打理家族信托辦公室的負責人，及負責宣讀囑的律師，都特地跟廖音和裴賀彬兩人通過，強調屆時宣讀囑時，一定要讓裴遠之到場。

而裴遠之的親生父親，對這一切，都采取了默許的行。

當初的聯姻，沒有拒絕；送一個月大的親生兒子出國時，也沒有拒絕；廖音這邊想要接過來養時，也不曾反對。

甚至到了現在，裴昭明想要孫子回來，繼承家業，他也是默許的態度。

……

聽廖音講述著，季舒楹才恍然有些明白，當初帶上門時，裴伯父知道懷孕了，為何那麼生氣。

像是歷史重演，而裴伯父對此類行徑深惡痛絕。

如果廖伯母口中敘述的容一切屬實，沒有任何添油加醋的分，季舒楹第一反應是這對父子的冷心冷——能這麼殘忍地對待一個才出生不久的嬰兒，還是初所生的孩子，這麼多年來，都不聞不問。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

最后，廖音又嘆了口氣，眼神有些復雜地看著裴遠之。

理智上來講，讓裴遠之認親歸宗，沒什麼問題；但上來講，又不愿意。

哪有什麼人能這麼大度呢？只是好心，又不是冤大頭。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就算沒怎麼花心思力氣，也是親自養大的。

“但，我也支持你拿回應當屬于你的一切，不是為了那點錢，而是為了你的母親。你母親……最后過得很苦，我不希那個負心漢坐一切。”

“您放心，媽，二十多年的養恩，我分得清輕重，我只認您和爸是我唯一的父母。”

裴遠之淡聲道，“至于生恩——我的親生母親已經去世了，他們對我哪里有恩？”

廖音松一口氣，沉重的心也陡然放松下來。

就知道，小兒子肯定是個拎得清的，都是裴老頭多慮了，拉著也張兮兮的。

“你爸也沒有別的意思，你知道的，你爸就好面子……人心是長的，他是怕你回去之后，不回來了，所以強撐著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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