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開了春，姚琴一襲霜花藍復古套裹著絨蓬松的圍脖，垂眸低頭時一半的臉藏在那圍脖下，跟老爺子說話時和恬靜。

一如許多年前，他第一次見的模樣。

謝天齊目微閃，呼吸綿長，卻又不穩。

坐在旁的柳書白目始終放在姚琴上。

亦如許多年前的模樣。

跟老爺子簡單說了幾句話后，姚琴才緩緩抬頭，側目向同樣長出半頭白的謝天齊。

這是一場時隔二十多年的見面。

穿著與這個男人初見時同樣的來見他，只為做一場正式的告別。

告別執念，告別過去的自己，告別這個曾經深過的背叛了自己男人。

姚琴以為自己會彷徨，會傷，會憤怒，會怨恨。

可此時此刻，都沒有。

多余的緒，全沒有。

只有淡淡的平靜。

“我想和你談談。”今天的目的很簡單，只想和他談談。

談當年那件事。

老爺子最先離開，夏晚梔一手牽著謝祁延一手拉著謝檀跟其后，只有柳書白眼睛里冒火站在姚琴邊，一副不讓任何人靠近姚琴的模樣。

“你不走？”謝祁延回頭喊他。

柳書白沒吱聲，他確實不想走。

僵持許久，還是姚琴推了推他：“你跟阿延他們在外面等，很快的。”

聽到這略像安的讓人心安的話，柳書白才一步一回頭地挪腳步。

“謝檀，找爺爺去。”夏晚梔頓足，拍拍謝檀肩膀讓離開。

大人說話小孩兒不能聽。

但大人可以。

謝檀角了，但對上自家大哥那兇的目，只得識相地走了。

三人離得不遠，正好聽清屋里的對話。

還是姚琴事先出聲：“為什麼？”

如同二十多年前那樣，只問一句為什麼。

“當年沒得到的答案，我不希今天也沒得到。”姚琴著自己的緒質問他。

謝天齊只是訥訥看著：“你的病……”

“拜你所賜。”姚琴截斷他后面要說的話。

害怕那是一句關心的話。

謝天齊收回那句沒說完的話，諷刺一笑：“拜我所賜？跟你生活這麼多年的是那個男人，不是我，怎麼就拜我所賜？”

“是，沒有書白，我早死了。”姚琴不與他爭論什麼，抬眸迫切地再次問他，“謝天齊，當年，為什麼？”

為什麼離開，為什麼不，為什麼背叛。

“我回答過你。”謝天齊看著，卻只看一眼便移開視線，“沒有為什麼，只是不了。”

“你不是不了，你是恨我。”姚琴嗓音越發低緩，他不說，便替他說，“你恨我，恨我讓你失去了榮華富貴，恨我讓你屈尊住在一個青瓦小院。”

“可是當初我提分手，是你不同意，是你要堅持！是你自愿跟家里斷絕關系，是你自愿跟我去南城！就算你后悔了，就算你恨我……你，你為什麼連著阿延也一起恨？”姚琴甕聲，咽不下頭的酸楚，“他是你的兒子啊……”

以為，他至會善待他們的兒子，以為以謝家的財力地位，謝祁延會過得更好。

知道謝祁延在謝家這些年的事兒后姚琴如同被架在刀尖上，后悔，后悔自己親手將兒子送進地獄。

憤恨，恨謝天齊不配為父，不配為人。

曾經的謝天齊對謝祁延那樣好。

以為，至他會好好對他們的兒子。

也恨，恨自己。

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兩個男人，一個是自己兒子，一個是柳書白。

自知，自己罪孽深重。

或許是上蒼愿意給贖罪的機會，于是回來了。

回來贖罪。

“他是我兒子？”謝天齊終于再次抬頭看向姚琴，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他仍然害怕掉眼淚，他自嘲地笑，笑里又摻雜著無名的怒火，“他是我兒子麼？”

如同在口許多年的巨石終于碎掉，發出的是一聲聲的屈辱與怒火：“你捫心自問他真的是我兒子嗎！”

這一聲吶喊比他徒手拍桌的聲響都要大，不止姚琴滿目驚愕，就連門口聽的夏晚梔和謝祁延都不可置信起來。

好一會兒，夏晚梔機械轉頭看向柳書白。

打量幾秒，視線再慢吞吞移到謝祁延臉上。

試圖找出這倆人有何相同之。

不同于其他人的震驚，柳書白的臉上只有比謝天齊還要更加旺盛的怒火。

僅剩的理智將他拴在門口。

他知道不能進去把那狗男人揍一頓。

他們的談話還沒有結束。

姚琴會生氣。

目匯之間，一抹憤然，一抹由驚愕轉為失。

“原來……是這樣。”姚琴不再看他，扶著椅子扶手緩緩站起，俯視著謝天齊。

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男人。

笑，笑得有些諷刺。

原來自己一直以來要的答案，居然如此荒唐。

答案是荒唐的。

謝天齊更是。

“你笑什麼？”謝天齊呼吸強烈起伏，心臟因為剛才的緒波發疼。

“你以為，他不是你兒子……”姚琴哽咽著，接不了這樣的答案，心里的五味雜陳同樣令無法呼吸。

多麼可笑啊。

艱難扯：“就因為你的你以為，你違背承諾，背叛，拋妻……棄子。”

“謝天齊，是我……是我錯看了你，是我自欺欺人。”握拳頭的同時，那的瞳孔也在控制著不讓一滴眼淚掉下來，姚琴深吸了一口氣。

半晌，問他：“那你以為，他能是誰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