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室的燈刺得鹿鳴眼睛發酸。

護士剪斷最后一線，紗布纏上掌心時，麻藥開始消退，細的疼痛像無數螞蟻啃噬。

“三天換一次藥。”護士遞來一袋消炎藥，“傷口別水。”

鹿鳴道謝，走出急診室時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二十分。

住院部走廊空的，只有護士站的燈亮著。

放輕腳步走向走廊盡頭的VIP病房，門里出微弱的夜燈。

鹿鳴輕手輕腳推開門，丁覓荷已經睡了。

側臥在床，化療后的頭發稀疏地在枕頭上，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鹿鳴站了會兒，把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便轉走到門口。

“鹿小姐？”后傳來低的聲音。

張醫生抱著病歷夾，白大褂口袋里別著三支鋼筆。

“來看您母親？剛睡著。”

“嗯。”鹿鳴輕輕帶上門，“張醫生還沒下班？”

“今晚我值班。”他推了推眼鏡，“正好今天遇見你，有件事想找你談談。”

鹿鳴心頭一，“我媽的病惡化了？”

“不是。”張醫生示意跟上，“去我辦公室說。”

辦公室墻上掛著麻麻的證書，桌上堆著厚厚的病歷。

張醫生從屜取出CT片，在觀片燈上。

“有個好消息。”他推來一份全英文資料，“國際醫學會的季臨川教授上周回國，帶著CAR-T細胞免疫治療的最新果和改良方案，駐我們醫院。”

燈下，灰白的影像顯出骨髓中大片影。

張醫生點了點片子上最深的區域。

“您母親的況符合改良方案的適應癥，季醫生選中作為首批接臨床試驗患者。”

文獻上的專業語麻麻。

鹿鳴只捕捉到幾個關鍵詞：“80％緩解率”、“靶向CD19”、“哈佛醫學院”。

“季醫生在安德森癌癥中心主導過同類研究。”張醫生指著資料末尾的照片，“他主要求接手您母親的病例。”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從明天開始他就是你母親的主治醫生，負責你母親的治療。”

鹿鳴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聲響。

“所以……我媽有救了？”

“就算不能完全治愈，也能顯著延長生存期。”張醫生謹慎地措辭，“生存期至能延5-10年，若是恢復得好，再活十幾年也不是不可能。”

鹿鳴手指發抖，掌心下的管突突跳。

“謝謝您張醫生，這真是……”聲音哽住，“真是太好了！”

“季教授在AML領域是頂尖專家。”張醫生彎腰撿筆，“他——”

敲門聲打斷了他。

“張主任，3床的骨髓穿刺報告出來了嗎？”清冽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說曹曹到。”張醫生笑著站起，“季醫生，這位就是丁覓荷士的兒，鹿鳴小姐。”

站在門口的男人白大褂下出深灰西裝，金眼鏡后的眸子在看到鹿鳴時微微一頓。

他右手拿著化驗單，左手腕上的銀表帶在燈下泛著冷。

季臨川站在門口，銀腕表扣在骨節分明的手腕上。

雨夜的記憶突然鮮活起來。

車燈穿雨幕，羊絨巾上的雪松香，還有那句“舉手之勞”。

“是你？”鹿鳴口而出。

季臨川的驚訝只維持了半秒，隨即恢復專業神態。

他走進來，將化驗單遞給張醫生。

“原來丁士是你母親。”他聲音很輕。

張醫生來回看著他們，“你們認識？”

“有過一面之緣。”季臨川角微揚，轉向鹿鳴。

“那你們聊，我去查房。”張醫生識趣地拿起聽診，“季醫生，治療方案細節您直接和鹿小姐通吧。”

門關上后，辦公室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空調出風聲。

“沒想到鼎鼎大名的季教授這麼年輕。”鹿鳴試圖緩解尷尬，“我以為會是白發蒼蒼的老專家。”

“沒想到暴雨夜撿到的小落湯是患者家屬。”季臨川接過的話，“世界真小。”

“那天謝謝你。”

兩人相視一笑。

他眼尾有很淺的笑紋，鏡片后的目溫和而專注。

門關上后，季臨川推了推眼鏡，“坐。”

季臨川神一肅，走到觀片燈前。

燈從他拔的鼻梁投下影，在白大褂領口形銳利的折角。

“CAR-T不是萬能藥，你母親的原始細胞比例降到15％，但FLT3基因突變還是。”

專業語像流水般從他口中吐出。

鹿鳴看著他將母親的象報告一張張鋪開，手指修長干凈，骨節分明，是雙很漂亮的手。

“簡單說……”

“能延長生存期，但無法治。”季臨川轉直視，“你母親經歷過兩次導化療，骨髓儲備已經很差，傳統療法對效果有限。”

鹿鳴口發悶，像被人按進冰水里。

監護儀的“滴滴”聲隔著墻壁傳來，一聲比一聲急促。

“多久？”聲音發，“新療法能讓……延長多久？”

“中位無進展生存期5-10年。”季臨川頓了頓，“不過個差異很大，最好的病例也有治愈的希。”

鹿鳴眼里出濃郁的希冀。

無論能不能治愈，至母親還能多活幾年，已經很滿足了。

“至比之前的結果強。”鹿鳴眼眶有些紅，“季醫生，謝謝你。”

“為醫者，這是我應該做的。”季臨川合上病歷，“我會盡力救治你母親。”

鹿鳴急切地問，“什麼時候開始治療？”

“下周一做全面評估。”

燈在他鏡片上折出冷，但眼神是溫和的。

辦公室陷沉默。

季臨川看向包著紗布的手：“傷口怎麼弄的？”

“不小心打翻杯子。”鹿鳴下意識手。

他沒追問，從屜里取出支藥膏，“這個能促進愈合。”

鋁管上掌心，涼得像雪。

季臨川看了眼表，“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

“你不用值班？”

“回來取資料而已。”他已經下白大褂，西裝肩線利落地收進腰線，“走吧。”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鹿鳴不太好意思。

季臨川笑了笑，“順路，不影響，走吧。”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鹿鳴仰頭看他，出激的笑容。

那雙長時間灰白的眼眸在這一刻，終于震碎了灰塵，琥珀的眸子明亮得像璀璨的星辰。

季臨川有一瞬的失神，反應過來后不吝夸贊，“你的眼睛很漂亮，很特別的琥珀。”

“有嗎？”鹿鳴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謝謝季醫生的夸獎。”

“我們走吧。”季臨川輕笑，率先拉開門出去。

停車場。

季臨川的黑賓利停在專屬車位，車牌京A8開頭的數字彰顯著主人不尋常的份。

他打了把方向，儀表盤藍映在他廓分明的側臉上。

車子駛過CBD時，巨幅廣告牌正播時野訂婚宴的奢華場景，宋時微的鉆戒在屏幕上閃閃發。

季臨川突然轉彎，屏幕消失在視野里。

燈像流星般掠過車窗。

鹿鳴靠著座椅，疲憊如水般涌來。

季臨川調高了空調溫度，暖風拂過傷的手。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

鹿鳴道了聲謝，去解安全帶時到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別。”季臨川傾過來，替按下鎖扣。

這個距離能看清他睫在鏡片上的投影，和襯衫領口若若現的鎖骨。

“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季臨川遞來名片，燙金字在月下微微反：“治療有任何況可以隨時聯系我。”

鹿鳴接過時，指尖到他腕表邊緣。

“謝謝。”鹿鳴道謝時，一片銀杏葉落在擋風玻璃上。

季臨川微微頷首。

推開車門，車窗升起時，聽見他說：“藥膏記得涂。”

季臨川等走進樓道才駛離，車尾燈在夜中劃出兩道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