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蒸騰的熱氣里，鹿鳴用銀匙攪著碗里的烏湯。

季臨川握著筷子的指節泛白，青瓷碗里的湯涼了也沒喝一口，中央空調的風掠過他眉骨的影，像層化不開的霧。

“怎麼了？”放下湯勺，目掃過他眼下青黑，“臉這麼差。”

季臨川了太：“原本以為假裝有朋友，說有穩定的往對象能讓我爸媽消停點，沒想到他們更來勁了。”

“自從上次我媽回國見完你，他們現在恨不得我立刻結婚，甚至都開始籌備訂婚宴。”

“催婚？”鹿鳴夾著蝦仁的筷子懸在半空。

“嗯。”他苦笑，“他們可能覺得我年紀到了，做醫生工作又忙，怕我錯過合適的人，想讓我趕把終大事定下來。”

鹿鳴抿了抿。

窗外暮漸濃，霞過百葉窗在季臨川臉上切割出明暗錯的紋路。

“那怎麼辦？”垂眸攪著碗里的湯，“現在他們都以為我是你‘朋友’……”

“鹿鳴，能不能請你幫我把這場戲演到底？”季臨川抬眼，目直直撞進眼底，“按照我父母要求，先訂婚？”

鹿鳴抬頭，撞進他眼底翻涌的暗。

“不行。”攥住擺，“之前演戲只是應付你媽，訂婚質完全不同。季家的地位，就算再低調辦，消息也會不脛而走。我們本來就是假的，到時候怎麼收場？”

季臨川眼底的暗下去，“只是假訂婚，走個過程，我保證不影響你的正常生活。得讓他們相信我們穩定，才能暫時打消催婚的念頭。”

鹿鳴深吸口氣：“對不起，這個忙我幫不了你。之前在你媽面前演戲，還有發那些照片只是權宜之計，訂婚涉及太多，超出我一開始的設想。”

“要不……我們直接跟你父母坦白吧。”猶豫道，“你媽媽看起來通達理，知道你被相親才出此下策，說不定能理解？”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繼續騙下去，等真相曝那天，你和父母的關系只會更糟。”

季臨川頭了，幾乎要口而出“你太單純了，他們本不會這麼想”。

他太清楚父母的強勢，被欺騙后只會大發雷霆，催婚手段恐怕會更激烈，甚至可能用家族關系直接安排婚事。

可看著眼中藏不住的擔憂，終究將那些話咽了回去，沉默著攥了拳。

他最終只是輕聲說：“你說得對，紙包不住火，聽你的。”

季臨川指尖敲著桌面，沉默片刻后拿出手機：“我爸媽今天正好在家休息，現在視頻說清楚？”

“好。”鹿鳴繞過餐桌，在他邊坐下。

視頻接通，畫面亮起的瞬間，季母心盤起的發髻出現在屏幕里。

“小鳴也在啊！”

鏡頭晃了晃，轉向沙發上看報紙的季父，“老季，快來看看你未來兒媳婦！”

“爸，媽。”季臨川把手機支在茶幾上。

鹿鳴往鏡頭前湊了湊：“叔叔阿姨好。”

“你就是小鳴吧？”季父放下報紙，“你阿姨回來念叨了半個月，說你又溫又懂事。”

“等你們都有空，讓臨川帶你回紐約來玩，他爺爺天天盼著見你呢。”

鹿鳴只覺太突突直跳，和季臨川對視一眼，掌心沁出薄汗。

“叔叔阿姨，很謝你們喜歡我，但是……我和季臨川其實不是，我們只是朋友，之前那些都是……演給你們看的。”

屏幕那頭陷死寂。

季母手中的茶杯懸在半空，季父扶眼鏡的作停住，鏡片后的目變得銳利。

“臨川，這是怎麼回事？”季父的聲音冷下來。

“是我的主意。”季臨川將手機鏡頭轉向自己，“小鳴只是幫我應付相親，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對不起，騙了你們。”

“胡鬧！”季父猛地拍桌，畫面劇烈晃，“你當婚姻是兒戲？用這種事騙我們？”

“你知不知道為了你的終大事，我們推掉多聯姻？你爺爺聽到消息，高興得天天去教堂禱告！”

季母急忙按住丈夫胳膊，朝鏡頭使眼：“老季！別嚇著孩子。”

轉回頭，對著鏡頭勉強笑道：“小鳴別往心里去，你叔叔脾氣急。你們是不是在開玩笑？現在說這些，是嫌我們催得太，故意演這出戲？”

“是真的。”季臨川垂著頭，額發遮住眼睛，“之前所有相都是在演戲，那些照片都是擺拍的。”

季母手中的茶杯重重擱在茶幾上，“阿川，你這次太過分了，爺爺知道得多傷心？我們在家族聚會說了你倆的事，現在讓我們怎麼代？”

季臨川的聲音悶在腔里，手指無意識挲著手機邊緣，“我知道錯了，我會解釋。”

“下周是你爺爺八十大壽。”季父冷著臉，聲音帶著抑的憤怒，“你必須回來，有些事，我們得當面說清楚。”

通話結束的提示音像細針刺破寂靜，鹿鳴僵著手指，仍保持著扶住手機的姿勢。

屏幕黑鏡面，倒映出發白的臉和季臨川繃的下頜線。

窗外的夜不知何時漫進客廳，將季臨川的影染深廓。

“你父親好像很生氣。”聲音發，“下周你回去會不會……”

季臨川將手機隨手丟進沙發隙，金屬外殼撞擊彈簧發出悶響。

他向后仰去，閉眼時睫在眼下投出細碎影：“爺爺壽宴，他們不會當著長輩的面發作。”

他睫輕，出疲憊的笑，“你別把這事往心里去，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

鹿鳴咬住下，愧疚幾乎將淹沒：“對不起，我不知道坦白會讓他們這麼生氣。”

“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應該再想想更穩妥的辦法……”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你只是幫我圓謊，卻要跟著擔驚怕。”季臨川睜開眼，目落在天花板某，“而且你說得對，有些謊，終究是瞞不住的，拖得越久，他們的失只會越深。”

他輕笑一聲，帶著濃重的自嘲，“說到底，你只是推了我一把，讓我終于有勇氣直面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