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玄羽眸微沉。

他登基至今，一路腥風雨。

昔日權傾朝野，盤錯節的鎮國公府姜家，已被連拔起，灰飛煙滅。

接著，擁兵自重，心懷叵測的定國公府柳家，亦步其后塵，徹底傾覆。

如今朝堂之上，看似海晏河清，唯剩下一塊心病，便是始終令他如芒在背的八弟——

晉王南宮玄澈！

想起晉王，南宮玄羽眼底閃過一寒意。

那個看似溫潤如玉，與世無爭的八弟，實則野心，慣會偽裝。

可……當年的十龍奪嫡何等慘烈，父皇的子嗣凋零殆盡，最終活到現在的，除了他這個勝利者，便只剩下看似無害的八弟。

正是因為這僅存的手足之名，反倒了晉王最好的護符。

若無確鑿無疑的謀逆大罪，帝王貿然手，史筆如鐵，他定會落下殘害手足、刻薄寡恩的千古罵名。

宗皇室親、天下文人，乃至黎民百姓的口水，都能將他苦心經營的帝王聲淹沒。

南宮玄羽需要證據，亦需要一把能名正言順斬斷禍的刀。

而春貴人……那個看似愚蠢貪婪，仗孕而驕的人，恰恰是他心選中的突破口。

和晉王之間那點的勾連，他早已若觀火。

如今越是囂張跋扈，才越有可能得意忘形，出馬腳。甚至……得后的人，不得不有所作。

所以，他非但不能打春貴人，反而要再給添一把火，看究竟能引出什麼魑魅魍魎。

帝王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李常德。”

一直垂首站在一旁的李常德，立刻上前一步，躬應道：“奴才在。”

“傳朕的旨意，春貴人有孕在，步履艱難，往后在宮中行走，特賜肩輿一乘，免其辛勞。”

南宮玄羽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常德心中猛地一凜！

宮中規矩，唯有主位娘娘，方有資格乘坐肩輿，此乃彰顯份地位的恩典。

陛下此舉，無疑是給了春貴人天大的面！

這消息若是傳出去，只怕后宮又要掀起一陣波瀾。

但他面上毫不顯，只恭順地應道：“是，奴才這就去辦，定挑選穩妥的奴才，伺候春貴人乘輿。”

禾院判聽到這道口諭，花白的眉了一下，心中愕然。

陛下非但未因敦妃娘娘之事，申飭春貴人，反而給予破格的恩賞？

如此一來，敦妃娘娘得知，郁結的心氣恐怕非但不能舒緩，反而要堵得更厲害了……

他暗自搖頭，實在搞不懂帝王的心思。

陛下明明讓自己盡心為敦妃娘娘調理，顯然是在意的的，轉眼卻又抬舉春貴人，打了敦妃娘娘的臉。

果然圣心難測，非他一介醫者所能揣度。

南宮玄羽的目，掃過禾院判微蹙的眉頭，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卻并未解釋。

帝王心，平衡而已。

打一方，必要抬舉另一方。

他需要春貴人這把刀，自然要給足夠的底氣。

“敦妃……”

帝王略一沉，又開口道：“的還沒好全，就了委屈，朕心甚憐。”

“李常德，命務府打造一對赤金鑲翡翠如意，賜予敦妃。讓好生養病，不必為瑣事煩心。”

打一掌，給個甜棗。恩威并施，方是下之道。

這份賞賜，既是對敦妃此番屈的補償，亦是暗示安分守己，莫要生出事端。

李常德再次躬：“是，奴才即刻去辦。”

禾院判聽得這番賞賜，心中那點困非但未解，反而更深了。

陛下這心思，真是比太醫院最深奧的醫典，還要難懂。

“老臣告退！”

他不敢再多想，深深一揖，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養心殿。

殿外寒風凜冽，禾仲攏了攏袍，抬頭了沉沉的天。只覺得九重宮闕里的風，永遠吹得人心里發冷，看不明天是晴是雨。

……

翊坤宮主殿。

燭火搖曳，將敦妃消瘦的影，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更添幾分凄涼。

掌事宮聽竹在旁邊伺候。

是梓源被杖斃后，敦妃重新提拔上來的。雖然也算得力，但比起一同經歷過風浪，知知底的小田子，終究隔了一層。

故而敦妃平時更信任小田子一些。

敦妃微微抬手道：“聽竹，你先下去吧。”

聽竹恭敬地應了一聲“是”，輕手輕腳退至殿外，細心地將門掩好。

殿只剩敦妃和小田子。

小田子立刻湊近了一些，臉上帶著抑不住的期待，低聲道：“娘娘，禾院判方才去養心殿回稟脈案，定會將春貴人今日跋扈的行徑一一奏明！”

“陛下最厭煩的就是這等恃寵而驕，不識大的子。即便看在龍嗣份上，陛下不重罰春貴人，但一頓訓斥定然是不了的！”

“屆時，春貴人面掃地。而娘娘您子不好還了委屈，陛下心中定然更添憐惜……”

敦妃的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笑，眼底盡是譏誚：“一個玩意似的異域貢品，也配在本宮面前放肆？不過是仗著肚里那塊……”

的話音未落，門外忽然響起聽竹清晰，卻帶著一張的通傳聲：“娘娘，李公公來了，說有陛下的口諭！”

小田子立刻攙扶著敦妃往外走去，兩人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陛下果然過問此事了。

一切都在按照的預料發展！

幾乎是同時，對面偏殿的門，也“吱呀”一聲開了。

春貴人扶著迎香的手，高昂著頭，款款走出。

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得意，目掃過敦妃蒼白、虛弱的面容時，毫不掩飾地撇了撇，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勝利。

李常德手持拂塵，站在庭院中央。

見敦妃和春貴人都已經出來，他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陛下口諭——”

敦妃和春貴人立即跪下。

李常德先看向春貴人，聲音平穩無波：“陛下念及春貴人懷皇嗣，勞苦功高，特賜肩輿一乘，允宮中行走乘坐，以示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