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花箋和點心嗎，給他送！

景熙帝握著阿嫵的手：“來這邊看看。”

阿嫵好奇地跟進去，一進去便吃驚了，墻上竟掛滿了五六的畫。

不過很快便驚奇地道：“這是輿圖！”

那些圖畫上面有壑壑，還有完全的線，這是輿圖啊！

曾經在阿爹阿兄那里看看到過，不過皇帝這個當然比他們的輿圖更龐大繁復，也更。

景熙帝的視線也落在墻上：“是，這是輿圖。

大暉國土輿圖，外國諸番圖，海外航海圖，所有的輿圖，都在這里了。

阿嫵被震撼到了，不自覺地放開景熙帝的手，走到了一張輿圖前，仰臉看，視線快速搜尋著，最后終于停在一大塊藍上。

的心跳一拍。

這就是東海啊！

第69章 煙花煙花

阿嫵瞬間鼻子發酸。

睜大眼睛, 視線急切地那大片藍的邊緣尋找，可這輿圖比起阿爹阿兄的來太復雜了，許多標識, 本看不懂, 不知道去哪里尋。

這時, 如雕如琢的指尖，輕落在輿圖上。

阿嫵瞬間看過去。

那指尖便沿著輿圖輕輕, 阿嫵下意識跟隨著他的指尖看, 一直到最后, 看他停留在一。

抬眼，向他，無聲地詢問。

景熙帝茶的眸子溫地注視著阿嫵：“這里便是滿剌加國。”

阿嫵聽此言，視線迫不及待地回到輿圖上, 去看他指著的滿剌加國。

很小的一點點, 指腹便輕易覆蓋了, 但是想到自己的阿爹和阿兄可能就在這里, 口便泛起陣陣燙意。

原來父兄去了這麼遙遠的所在。

這麼遠, 怪不得一直回不來！

這時候, 耳邊傳來男人低沉溫和的聲音：“阿嫵, 在你的家鄉遭遇水患時, 朕在國庫中以此為由, 提取了兩百萬兩帑銀。”

阿嫵有些茫然，不懂他怎麼突然說這個。

這是國事, 按說不該和說, 可又覺得，這件事可能和自己的家鄉有關，想聽。

景熙帝眼神理智冷靜, 甚至有些居高臨下。

他側首看著，繼續道：“兩百萬兩，有八十萬兩用于興修沿岸防堤壩橋梁，這是東海沿岸的長遠之計，是民生，八十萬兩用于賑災，救濟災民，其中有那麼幾十文錢，也許落在了你上，化作你手中的幾碗稀飯湯。”

（注：銀兩數目略改，架空，不同時期銀子購買力不同，災范圍災人口不同，勿和史實比較從而判斷皇帝對錯）

阿嫵視線了，突然被一種宏大而遼闊的視野震撼了。

不知道，口中曾經有些怨念的稀飯湯來自這里，來自這書房，來自剛才看到的案，或者說，來自這個男人手中的筆。

景熙帝：“還有四十萬兩，用于沿海防衛所以及地方水師的艦船建造。”

阿嫵意識到了什麼，定定地看著他，輕聲說：“所以？”

景熙帝握住的手：“現在，阿嫵告訴朕，如果你有二百萬兩，你會怎麼分配置？”

他溫聲補充：“只有二百萬兩，沒有更多了。”

阿嫵便沉默了。

了，視線重新回到輿圖上，看著東海沿岸曲折的海岸線，看著那大片的藍，也看著遙遠的滿剌加國，而就在滿剌加國一旁，是林林總總各樣形狀的大小島嶼。

當這麼盯著看時，的心跳逐漸加速。

在心里把自己當做皇帝，可以掌控一切，可以隨意下達旨意，那麼此時此刻，當有二百萬兩的時候，會怎麼做？

景熙帝不曾言明，但聽懂了。

八十萬賑災，是燃眉之急，八十萬購置船只，是航海之需，四十萬修建堤壩橋梁，是長遠之計。

二百萬兩的銀子下去，到一個弱子，真的只有那麼幾碗稀湯了。

的視線游移，看了半晌，最后發現自己并不能做出任何決斷。

景熙帝耐心地看著。

最后，阿嫵終于放棄了：“不能再多給一些銀子嗎？”

說完這個后，便看到了景熙帝了然的笑意。

阿嫵頓時意識到什麼，恨不得立即吞回這句話。

景熙帝給了一個東海沿岸二百萬兩的抉擇，可卻要更多銀子，而更多銀子必然就涉及一個更大輿圖的抉擇。

比如國庫中有兩千萬兩，但如今有十要用銀子，又該如何抉擇，若是每一個都說要更多，那又去哪里弄來銀子？

于是便想起景熙帝之前所說的話。

一個漁民若是打不到魚，一家子肚子，一個皇帝如果干不好皇帝，全天下人遭殃，他的每一道旨，都是思慮斟酌再三，從來不敢輕易懈怠。

皇帝便是大暉天下的一家之主，他所看在眼里的，并不只有一個東海，還有許多其它疆域。

阿嫵的視線緩慢地自東海躍出，看向別，這書房墻壁上掛了許多輿圖，各種的，這是整個大暉的輿圖。

這時，仿佛有著金石質的聲音落在耳邊：“阿嫵，這是哺育著九千萬蒼生的大暉疆域。”

九千萬……

阿嫵頓時心里一驚，膝蓋都發。

若掌管哺育著九千萬人的疆域土地，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景熙帝著墻上輿圖，目深邃遙遠。

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緩慢而凝重：“阿嫵，其實朕想告訴你，你應該慶幸，你生在太平年，你出生的那一年，朕十七歲，那時候朕登基三年，三年的時間，朕平定了西北邊疆戰，收回了先帝放棄的鑄幣權，拿到鑄幣稅，國庫一年的賦稅賬增加了三倍，為了這三倍的賦稅，朕以涉嫌貪污和通敵謀反為名，誅殺吏八千人。”

“也許這其中有冤死的魂，可那又如何？朕要做的每一樁事，都要牽扯無數人錢財生路，其中利益糾葛盤錯節，若要大刀闊斧地變，注定步步艱難，稍有不慎便是事敗垂功虧一簣，甚至撼我大暉百年基業，朕豈能心慈手？一將功萬骨枯，要想就不世之偉業，不以洗，不足以震天下。”

阿嫵聽得渾都冰冷冰冷的，指尖也無法抑制地抖。

明白，卻又不能徹底參。

男人冷冽的聲音在這夜中開：“時間過得很快，你十五歲那年，東海水患，朕自增加的稅賦中支出八十萬兩，運送到了你的故鄉，所以你才有了那幾碗稀粥。”

“也許只有稀粥，可你知道，為了德寧生日宴用花，南瓊子沒有花了，一道最簡單政令的下達，要穿重重吏，要踏過千里之遙抵達你的家鄉。朕給你的這碗稀粥，貴重的不是這碗粥，而是怎麼把銀子變粳米，再熬冒著熱氣的粥，送到你手中，送到每個孤弱無助的百姓面前。”

阿嫵鼻子發酸，很想哭，當時景熙帝提起，確實有不滿的，可如今卻已經明白，其實已經算是生在太平年了。

因為至，當欽差抵達東海，這樣的弱子還能到那麼幾碗。

景熙帝側首，原本冰冷深邃的眸子添了幾分溫：“回憶起這些，朕既自喜又自慚，自喜于，你其實長在朕一手打理的太平世道，又自慚于，并沒有送你一個更為昌隆的盛世，也沒有治理好你的家鄉，才讓你漂泊在外，骨分離。”

阿嫵含淚扭頭，看向邊的景熙帝。

后是大片大片的大暉疆域輿圖，是他一手掌控的江山，他臉龐在朦朧的燭中，晦暗不明，可眼神卻是溫至極。

此時此刻，口糅雜著復雜而澎湃的緒，有畏懼，敬仰，孺慕，也許還有一些什麼，自己都無法分辨。

從沒有這一刻，清楚地意識到，他是鐵手段的帝王，但也是凡胎。

天下這麼大，便是神仙都不能真正普度眾生，更何況他也只是人間的一位君王。

他用那麼冷漠的語氣說出冤死的魂，心里未嘗沒有愧疚，可他沒有回頭路，也沒有選擇。

帝王殺伐果斷，泥沙俱下，所以他磨礪出天底下最冷的心腸。

當東海的漁捧著好不容易排到的稀粥品嘗一口時，皇都的書房中，那位帝王正掩卷沉思。

世間事早有定數，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別人？

撲在他懷中，抱住他，眼眶潤，想哭。

景熙帝卻格外冷靜，他扶著細的腰肢：“朕為帝王，殺生之柄，便要權輕重之數，論得失之道，這些事說起來驚心魄，但于朕而言，也只是幾樁往事而已。”

他的聲音有些輕描淡寫，不過阿嫵卻想起書房的布置，簡潔肅穆，沒什麼多余的花哨，但是從這里流出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可能影響無數人的命運。

當一個人擁有了這樣的權柄后，他又該如何自？

他真能克制自己的，收斂自己的，兢兢業業十幾年如一日嗎，難道就沒有放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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