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福泰在，阿嫵一定會拉著問一問，不過福泰不在，不想在其他侍面前太過張揚，只能作罷。

當下跟隨那侍前去，此時帝王盛宴已散，各人歸去，海防衛所中只余靜謐。

阿嫵隨侍走在石板路上，不免疑，待走到城墻下，卻見明月當空，秋風徐徐，高高懸掛的燈籠清冷地灑在斑駁的城墻磚上，一眼去，海防工事的城墻蜿蜒起伏，一直延到遙遠的所在。

繼續往前，走到近前，便陡然間看到景熙帝。

巍峨城垣之下，校尉林立，景熙帝著一淡雅青袍，悠然負手，風范天。

遠遠地他看到，便揚眉輕笑。

阿嫵怔了下，心跳一拍。

月稀薄，城墻斑駁，遠的波濤聲就在耳邊，那個男人墨發高挽，白巾青袍，清朗俊，正對著自己笑。

再高明的畫師都難以描摹出這個男人此時的風華。

暗暗攥了拳，努力下幾乎滿溢而出的喜歡，一臉不高興地走過去。

景熙帝從一旁侍手中取出大氅，徑自為阿嫵披上。

大氅頗為寬大，是男人穿戴的，以至于幾乎到阿嫵腳跟。

景熙帝輕笑：“阿嫵要不要再長高一些？”

阿嫵哼了聲，本不拿正眼看他。

景熙帝看嘟嘟著，鼓著腮幫子，憨又賭氣的樣子。

他啞然失笑，又覺心都了。

今日恢復，便安排了一整日的馬不停蹄，晚間又犒賞海防兵，倒是不覺得累，可看多了鐵甲和艦船，聽了冷冰冰的數字，難免冷肅剛起來。

這會兒看到倔強鬧氣的樣子，便覺整個人都起來，活過來了。

他握住的手腕，低聲哄著道：“這是誰惹了阿嫵不高興？”

阿嫵睨他一眼：“你！當然是你！”

景熙帝領著走進去城樓：“我又怎麼惹你了？”

阿嫵沒好氣：“你怎麼會惹我呢！”

景熙帝聽這話，頓住腳步，側首溫地看著：“生我氣？說說到底怎麼了？”

他的視線比月更讓人心，臉上微紅，不過還是道：“敢問今日皇上犒賞有功之將，倒是暢快？”

景熙帝試探著道：“所以？”

阿嫵看著他，認真地道：“其實我就是在想一件事。”

景熙帝：“什麼？”

阿嫵：“若有人在大病之后飲酒傷，早早沒了，我得想想，我放什麼炮仗賀喜。”

景熙帝：“……”

他先看看四周圍，之后劍眉輕，很沒辦法地道：“阿嫵惱了我，你說什麼我都不生氣，不過下次小聲點。”

阿嫵一想也是，頓時心虛起來。

看看外面的校尉和龍衛：“他們能聽到嗎？”

景熙帝擰眉：“應該……聽不到吧？”

阿嫵便有些擔心，但更多是埋怨：“都怪你！”

景熙帝握住的手腕，含笑接的嗔怪：“對，怪我。”

他這樣的好脾，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照單全收，阿嫵便也不惱了。

正經地道：“不是我非要說什麼，而是你總該為墨與墨兮想想吧？”

誰知說完這話后，他一直沒吭聲。

阿嫵疑看向他，夜下，他茶眸濃釅，正無聲地注視著。

正疑，他卻突然笑了下，挽著的手：“來，我們到城樓上去。”

阿嫵莫名，不過還是跟隨他拾階而上。

這城樓臨海而建，雄偉拔，滄桑厚重，上了城樓后，便可觀海上夜景。

此時夜深人靜，明月懸空，大海浩瀚無垠，如夢如幻，微咸的海風吹起，洶涌的海浪拍打著下方的城墻，激起一陣陣的銀白水花。

極目遠，是海防衛所的戰艦，雄偉巨大，磅礴如山，在沉沉夜中神地聳立在海面上。

阿嫵有些被震撼到了。

景熙帝徐徐的聲音在夜中響起：“朝廷寶船廠造出的戰艦，長四十四丈，闊一十八丈，形制宏大，四層甲板，加裝發熕炮。除了這種戰艦，朕還命人造遠洋寶船，會造許多寶船，這些寶船會滿載貨，自你的故鄉駛出，前往南洋，前往波斯，前往條支，繞過好角，抵達尼婆羅，抵達弗朗機，抵達這個世間每一片陸地。”

他側首，向阿嫵：“所以阿嫵的故鄉，也許將為大暉天下的門戶，為最富庶的地方。”

夜人，他的聲音很輕，像夢一樣：“你信嗎？”

阿嫵在沁涼的海風中怔怔地看著遠方，緩慢地消化著他的言語。

波濤一層層地席卷而來，阿嫵在那澎湃的海聲中，仿佛看到了王朝更迭盛衰榮辱，看到了歲月流轉滄海桑田。

也許再過一百年兩百年他們終將化為灰燼，徹底淹沒在浩瀚史書中，可此時此刻，這個男人昳麗到仿佛掠過海面的紅鳥，在心中劃下一道長長的痕跡。

景熙帝垂下眼，聲音低沉緩：“那一日，我帶你看煙花，看萬國輿圖，你歡喜期待地和我說起你的故鄉，說起你家里人，我卻只能聽著。”

阿嫵心中涌起萬千思：“因為你知道，我的家已經被淹沒了。”

他早知道了，只是不愿意告訴自己。

景熙帝：“是，你提起你的家，你的父兄，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怎麼忍心告訴你真相。”

好在后來的父兄終于回來了，于是他也終于可以送給一個圓滿。

阿嫵心口酸，又覺甜，如水一般的在口流淌。

他對也是花了心思的，無論如何，這個世上除了父兄外，會這麼對自己用心的也只有他了。

這時，景熙帝突然低首，在耳邊道：“剛才阿嫵埋怨我，擔心我，我心里很高興。”

阿嫵心跳如鼓，不過還是：“我不是擔心你……”

景熙帝：“嗯？”

阿嫵：“我是擔心你出事了，到時候我的墨兮墨與沒人管了，必是被人家欺凌……”

或許是水過于澎湃，人會莫名生出滄桑悲愴來，以至于說到這里，阿嫵眼圈都紅了。

景熙帝略側臉，于是窄瘦拔的鼻尖便輕過阿嫵的臉龐，溫熱清冽的氣息輕輕噴灑下來。

他低了聲音道：“你說這話是我的心，故意讓我難。”

阿嫵：“我怎麼故意讓你難了？”

景熙帝指尖輕抬起的下：“那你嘗嘗，看我喝酒沒？”

阿嫵：“你——”

景熙帝低首，緩慢而不容拒絕地以封住了的。

千帆林立，海浪翻飛，男人的吻熾烈霸道，狂猛的氣息往口腔中灌，連連后退，可后便是朗的城墻，退無可退，被男人牢牢錮在和城墻之間。

阿嫵心怦怦直跳，又又怕，連忙推他：“別，不要！”

怕別人看到！

景熙帝卻徑自將抱起，要纖細的環住自己的腰。

阿嫵使勁住他的肩。

景熙帝捧著的臉，邊吻邊抱著往前走，口中含糊地道：“這里沒人。”

阿嫵聽著，突然意識到，剛才景熙帝帶著自己上城樓時，那些校尉，那些龍衛，似乎撤離了。

而此時，高大的城墻垛子以及幽邃的城門，便是最好的屏障，他們在黑暗中，沒有人能看到他們。

可是他們卻可以看明月，看大海，看遠方。

這時，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城墻，這片海，只有我們兩個。”

第106章 城墻下

自從那次別離過后, 兩個人已經許久不曾有過。

阿嫵本就天生異稟，更何況如今被安安分分養在家里，養得, 幽山路狹久無人行, 如今驟然被景熙帝如此這般, 還是在這幽邃的城墻，在沁涼的冷風中, 便別有一番滋味。

這個姿勢本不住, 只能難耐地環住他的頸子, 艱難地仰著臉，發出要哭不哭的聲音。

想求饒，說還是不要了，曠了這麼久, 突然這樣, 哪個能消？

可景熙帝當然不會停。

他已經遣退了近侍, 確保并不會有人聽到看到, 他要抱著的阿嫵, 看著的東海, 在這里, 要。

況且甫一涉, 便覺絕妙, 緩行徐進，跋涉其中, 更是勝過世間所有。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在此時停下。

夜風吹得更猛了, 花瘋狂地撲打著發青發黑的老城墻，而就在雄偉古老的城樓，在滄桑斑駁的樓垛, 拔冷峻的男人抱著纖弱的影。

男人太過生猛，可憐阿嫵并不敢發出聲響，只悶悶地咬著，難耐而愉悅地忍著。

海水洶涌，浪花翻騰，朦朧夜中有巨櫓一下下拍打著水面，發潤的悶響。

之后陡然間，仿佛一切凝住，風停，浪住。

這種靜止只持續了片刻，便有泉水汩汩，一一地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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