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卷第三百六十四種,靛苗,投進白霧之中產生變,白霧以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淡,對神識的抑制力大幅下降。”
芒山腳下的一片工作室中,一個面相朗,著青袍,以荊釵束發的男子向負責此地的師匯報結果。
被陸淵分到二組的師,每位都會單獨負責一個區域,每個區域之間都隔著不算短的距離,以免一個區域出問題后,牽連到其它師的地盤。
這是師之間不文的規矩,因為以前曾經發生過相似的意外,兩名師互相研究的東西,在泄之后引起了連鎖反應,最后不僅那兩名一起工作的師雙雙斃命,還對周邊的修者都造了嚴重的傷害。
所以現在,只有在需要多名師同時進行某一項工作的時候,師們才會齊聚一堂。
正在匯報工作的男修者所在的區域,有一小片挨在一起的建筑群,他就在其中一間里。
這間工作室很寬敞,因為面積很大,單純的很難過窗戶照亮深的角落,所以它的采不靠太,而是靠靈石驅的照明。
男人的面相不顯老,也不顯,按照普通人識人的標準,他應該于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屬于那種褪去稚氣,卻又沒有飽滄桑的年紀。
他的本命做王,是錢穆師最得力的幫手,在一眾跟隨錢穆的輔造中修為造詣最高,為人細心,做事嚴謹,所以常常會有一些比較重要的工作被給他。
這個時候,他在燈下站的筆直,正在向錢穆匯報各種材料同白霧所生的變化。
“靛苗,可以繼續研究。”
錢穆持著一桿蘸滿墨的筆,將墨跡淋漓的一頁翻過,將結果記錄在早已攤平的冊子新頁上。
紙墨皆非尋常件,不必擔心浸染粘合,使資料模糊。
相比于玉簡,他更喜歡用紙墨,將試驗中的資料記下來。
“我據白霧的質,借鑒了霧流蘇的霧氣,將有可能同這白霧有關聯的材料列四卷,可有反應的,卻是寥寥。”
從剛剛取得的原生材料,到萃取,再到經過特殊制備的方法,能夠讓白霧質得到改變的次數極極。
王方才報告的,已經算是極大的突破。
“接下來的工作,將圍繞靛苗和神火進行,其余被記錄下有反應的,可以給其他人。”
聽完王的匯報,錢穆下了定論。
靛苗和神火,是目前兩種對白霧改變最顯著的方法,靛苗能夠將白霧對神識的抑制作用削弱,而氣神三火之一的神火,煅燒之后的結果卻與靛苗相反。
神火的煅燒效果顯著,可不管用怎樣的方式,也只能將白霧的質有限增強,遠遠達不到用于束縛元嬰修者神識的地步。
所以只能另尋突破。
“神火不足以滿足您的期,那麼三味真火呢?”
王提議道。
以修者氣神為薪柴的三火各有妙用,氣火溫度奇高,常用于鍛冶金鐵;火則多用于風等瑰魄;神火的主要用途,則多與神識有關。
而三昧真火,則是在氣神三火皆之后,融合為一,胎真。
凡在五行所屬,皆其影響,比分開的三火效用更強。
故而王才有此提議。
錢穆卻嘆了口氣,搖搖頭:“凝聚三火不難,只要修為到了,氣神充裕,在研法訣,遲早有一天能凝出,可三昧真火不一樣,想要凝出三昧真火,不僅要天賦異稟,還要有福緣。
符閣中師眾多,但凝出紫真火的,數來數去也就那些個,現如今在芒山的師,不管是先來的兩位,還是同陸真傳一起過來的我們,都是沒有福緣的主兒。
而那些有福緣的呢,也各有重任,很難調來芒山。”
符閣數百師,燃起真火的有一個算一個,加起來都不到兩手之數。
其中有趙四這樣出外做任務的,也有如陸淵一般總領屬地工作的,肩上的擔子都不輕。
“就這樣吧,假如最后仍不能起效,我再將白霧傳回宗門,申請宗門頒布任務,請凝得真火的師出手。”
錢穆揮了揮手,示意王自去工作。
而他自己,則合上書冊,轉手拿過手邊翻了一半的書籍,繼續翻閱。
那是關于霧流蘇的手冊,總結了從靈植夫到師,對霧流蘇各部位的培養和總結。
自從陸淵告知他,白霧與霧流蘇聯系頗深之后,錢穆就開始有意收集此類的資料,以尋得更多的利用手段。
“這怎麼越看,越像是霧流蘇所育霧氣的加強版啊。”
......
......
“主,芒山那邊,可還要留意?”
一朝的山坡上,許久不見的灰老者問道。
詢問的對象,則是鹿鳴。
這兒顯然已經不是青都界了。
青都界是最為常見,最為普通的界域類型,是以除了修者、道法和寶地的存在,看起來和陸淵前世沒有太大區別。
日月往復,晝夜替,草木隨四季枯榮,野循叢林而生。
扔出石子兒會落下,水也會往低流淌。
那是再正常不過的界域了。
但鹿鳴此刻所在,卻并非如此。
浩瀚江河,傾天而懸。
鹿鳴頭頂,本該布滿云朵的天空,卻在疾風的吹拂下,起一叢又一叢白的浪花。
那不是天空,而是靛藍的海洋。
那片靛藍深厚卻不黯淡,著鮮亮,那是生機的證明,這片高懸于云端的浩浩大洋,并不是一死地。
其中同樣有數目繁多的生命,蜉蝣、植、大些的皆在其中有一席之地。
常有魚兒或是其它生靈,越出海面,在海與大地之間遨游。
在這片界域中,水天一,真就是陳述事實的詞兒。
鹿鳴著高懸于天的靛藍汪洋,帶著些震撼與滿足。
但面對灰老者的問詢,他仍是搖了搖頭:“關于芒山的事,已經鋪好的道路,剩下的不需我們來做了。
現在我的任務,就是找到銜尾蛇剩下的元嬰,力勸他們加韶薇。”
前殺手組織銜尾蛇的元嬰,自然不會不清楚這個組織的解散。
銜尾蛇真正的核心,是那枚被朝白摧毀的金令牌,那是一個信息互的平臺,任務的發布,提取,完以及兌換,都需要經由平臺來完。
那真是件了不得的寶貝,能夠毫無滯的在諸界之中傳遞信息,而在它被摧毀以后,沒有任何能夠替代它的作用。
于是這個平臺徹底崩潰了,毫無挽救的可能。
雇主找不到發布任務的渠道,而原殺手們也無法再接到任務。
他們手中的憑證和令牌,都如曹長明的玄鳥令牌一般,變廢鐵。
那七位已經達到元嬰境界的前銜尾蛇核心員,俱都藏起來。
“已經有兩位愿意加我們了,另有兩個正在考慮,還有三名行蹤不明。”
鹿鳴的話語很輕,但任何一位聽到這番言語的人都絕不會輕視其中的分量。
能夠撐起一個大宗的元嬰修者,在鹿鳴言語之中卻批出現。
“朝白前輩不需要這七名初元境界修者的力量,我們韶薇卻需要。”
鹿鳴直起,飛劍從他口袋里飛出,極速朝天空飛去:“元境界同初元境界相差懸殊,可七名元嬰畢竟已經是一不小的力量,那枚金令牌更是難得的寶,世上絕無可能再有。
這讓我到十分不解,他為什麼要做的那樣決絕,毫不留任何余地,就像...就像是孤注一擲的賭徒。
而且朝白前輩平時行蹤難以捉,沒有人能夠找到他,但上次我們卻輕而易舉的見到了他,這過程太過順利,似乎他就是想見我們,并且借我們的口將銜尾蛇已經解散的事實散播出去。”
飛劍倏忽飛回,但回來的不只是飛劍,鋒銳的劍鋒上,串這一條似魚非魚,似鳥非鳥的奇怪生。
它表面覆著細的銀鱗片,構造較為單一,有一雙能夠折疊后腹部的蹼狀翅膀和細長的尾。
鹿鳴拾掇出些預先準備的清碳,用火系法點燃火焰:“五叔,這是天海界獨有的特產,在等那名藏于此界的元嬰修者來之前,正好嘗嘗。”
三昧真火他并不會,所以只能如大多數修者那樣準備燃料,再以火系法點燃火焰。
灰老者練地撐起烤架,只待清洗干凈后,將那質的生串在鐵簽上炙烤。
這些原本屬于銜尾蛇的前殺手們,大多藏得偏遠蔽,為了找到他們,不僅需要借助韶薇強大的報網,鹿鳴二人也風餐宿了好一段時間。
境界高的修者雖能辟谷,但仍有口腹之。
能不能是一回事兒,做不做卻又是一回事兒。
鹿鳴手中的作,卻忽然停下來,他神中多有思索:“五叔,你說朝白前輩會不會是在躲避什麼?又或者,他有別的謀算?”
不管如何說,但從表面來講,朝白的行為,實在是有些不符常理。
灰老者點點頭:“是有些難以理解,但后來我也想了許多,只能說是人各有志吧,每一種選擇,都有藏在背后的許多條理由。”
鹿鳴使用水系法,將剖開的質洗凈:“只希朝白前輩要做的事,不會和我們韶薇起沖突。”
灰老者皺著眉頭,有些話他想說,卻又有些猶豫。
最終,他還是說了出來:“主,我有些話想說很久了,芒山的事本來是由你在推,但為何中途換人,轉而由別人負責?
如果完,那可是不小的功勛。
而且宗有那麼多任務可以選擇,比如去那些太華屬地所在的界域,將附近的礦產拿下并銷毀,豈不是比現在輕松地多?
這一路走過來,不僅要歷經風雨奔波,還要冒著生命危險面對那些隨時可能傷人的殺手。
這...這豈不是相當于貶謫嗎?”
鹿鳴卻滿不在乎:“我還不樂意跟陳當那樣的人虛與委蛇呢,風餐宿都比坐在他那座聞著就作嘔的宮殿里強。
再說了,本就沒指陳當能做出什麼有用的事,至多吸引一下太華的注意,幫我們扛扛火力而已,除去我本的想法,站在韶薇的立場,我倒希陳當撐的久一些,越久越好,哪怕多浪費點資源也值得。
我們招兵買馬,聚攏資源的消息是瞞不住的,在我們做好準備之前,主權有大半在太華手中,幸好他們似乎也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
但對貶謫二字,他卻沒有證據來反對。
最近宗的差,確實似乎與他無緣一般。
那些任務,都分派給了一些新涌現的,較為激進而表現出的弟子,這確實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換做別人,這時候應當跑去自己掌教老爹那兒去抱怨,但鹿鳴沒有。
他仔細思考,會不會是老爹從韶薇主峰下的監牢中,察覺到自己對如今韶薇的不滿,還是出于其他緣由?
那些差確實沒有落在自己上,但不管是芒山做的那些事,還是其它的所謂差,都相當于同太華站在對立面,很有可能同太華的人對上。
這是不想我與太華的人起沖突嗎?
鹿鳴眉頭越皺越深,他越來越想不通,自己的父親,也是韶薇的掌教,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風變得更急了,嗚咽的風聲卷起的樹葉,從上方掃過。
這風雖疾,卻不是鋒銳如刀的罡風,傷不到鹿鳴二人。
但火堆卻有被吹散的跡象。
灰老者抬抬手,二人周就出現了一層眼不可見的風墻,將那些越來越急的風擋在外面。
火焰不再搖晃,炭火迸濺的噼剝聲,同外界曠遠而浩大的低沉風聲一同傳進鹿鳴耳中。
似乎有一場席卷整個界域的風暴即將降臨。
遠流淌在天空與大地之間的騰空河流在風中扭,像是一條條不安躁的巨大龍卷。
鹿鳴抬起頭,只見原本清澈的懸天汪洋已經變得渾濁而暴躁,暗藍的巨浪向下拍出,激起無數的白浪花。
高天之下,暴風卷地,高天之上,波云詭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