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誠深森冷的眸落在希上，一瞬不瞬。

今晚的希好像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當眾挑釁他了。

他倒是要看看，他要是梗著不喝這酒，要怎麼圓場？

希毫不懼地迎上他的目，四目相對，極快，卻在電火石之間，看清楚彼此眼中的堅持。

希率先移開了視線。即便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面對他時，心里還是怕的。

這個男人天生就該是上位者，單單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膽戰心驚。

但是今晚，不能退！

陳蕓不是想要看一切被搶走時，痛不生的表嗎？偏不給任何人瞧見！

不但不給他們瞧，還要讓這一屋子的人都知道——他們，都不是希在乎的。陳蕓要搶，那就搶走好了，本不在乎。

這其中，也包括傅誠深，領了證，蓋了章的合法丈夫！

“傅總不敢喝嗎？”指著傅誠深面前的分酒，語氣輕佻散漫。

“不喝。”傅誠深冷睨著，擺明了要讓下不來臺。

希并不尷尬。走過去，端起分酒，溫地朝他笑起來：“總敬的酒，傅總不肯喝，可見是不肯給總面子。都是親戚，我也不好干看著總丟了面子，這樣吧，這酒，我替傅總喝了。”

陳蕓忙阻止：“你有什麼資格替我的未婚夫喝酒？”

希順手把酒遞給：“你有資格，那你替他喝。”

陳蕓看著那滿得快要溢出來的酒，不敢應下。

那可是白酒啊，這麼多酒一口喝下去，會要的命的。

希不屑地笑：“慫包。”

仰頭，一口把半斤酒干了。

屋子里氣氛詭異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沒人再說話了，一屋子人都盯著希喝酒，暗暗佩服的酒量。

希喝完，又去夠酒瓶子，同時笑盈盈看向榮泰：“總，這第二杯酒，你該敬我。”

“你？你有什麼好敬的？”

“你說呢？”

說這話，已經把榮泰面前的分酒倒滿了，又是小半斤白酒。

趁著遞酒的機會，小聲問榮泰：“傅總知道總還有個親生兒嗎？或許，我該親口告訴傅總。”

“敬，我敬。”榮泰認命地喝下去第二杯酒。

一斤白酒下肚，他不行了。酒還沒喝完，就一頭栽倒在桌子上人事不省。急的王悅忙過去，又是掐人中，又是忙著灌醒酒湯。

希舉起分酒，無視某道森冷視線：“這杯是敬我的，我干了。”

又是仰頭干了。

接著，第三杯遞到了陳蕓面前：“姐姐說，這杯酒該敬誰呢？”

陳蕓哪敢跟拼酒，可憐兮兮地搖著傅誠深的胳膊：“誠深，我不會喝酒。”

那樣子，擺明了是在指責希欺負。

希不客氣地譏誚：“傅總是打算替朋友喝嗎？”

傅誠深線繃，眼里燃著暗火：“夠了。”

希眼神輕蔑：“傅總心疼了？”

傅誠深森森冷意的聲音傳耳：“希，你過了。”

希原本穩穩端分酒的手抖了一下，灑出來一點酒，把的指尖打了。

忽然就有點嫉妒陳蕓。真好啊，即便長了一副蛇蝎心腸，只要裝裝無辜撒撒，立刻就有人心疼。

而呢？心疼的人，在哪兒？

忽然就被干了所有力氣，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沒意思的。

放下分酒，看向陳蕓：“記起來東西放在哪里了嗎？趕還給我。拿到東西，我立刻離開。”

“記起來了，你等著。”

陳蕓取來相冊，希打開翻了翻，確認是的相冊無意，轉就走。

這時候誰也沒有繼續吃飯的心思了，任憑陳蕓如何活躍氣氛，屋子里都是一陣有一陣詭異的安靜。

傅誠深只覺得太霍霍地疼。一時就有種沖，想要沖出來揪住希好好質問，為什麼要來攪局？為什麼偏偏要為難陳蕓一家？

今晚的，實在是太令他失了，簡直是在胡攪蠻纏。

“我先走了。”他站起來告辭。

陳蕓極力想挽留。可惜他去意已決，陳蕓沒能說上兩句，他已經邁出了大門。

“誠深，我送送你。”陳蕓追著他跑出去。

剩下的一屋子人自然不愿再呆，紛紛找了借口告辭。轉眼間，只剩下榮泰一家三口，面對一屋子殘羹剩飯，面面相覷。

“都怪希，這丫頭是存心跟我們家過不去！好好的飯局都被攪了。”

王悅手指頭到榮泰臉上，恨得咬牙切齒，“當初我說把丟到孤兒院去自生自滅，你偏不聽，非要把扔給慧娟養。看看，現在報應來了吧？我早就找人算過了，這丫頭是喪門星，有在，我們家就別想有好日子過！這要是攪黃了傅總和蕓蕓的婚事，我，我就跟你離婚！”

榮泰早就醉了爛泥，聞言只是嘿嘿笑笑，含混不清道：“不用你離婚。敢壞老子的事，老子跟拼命。什麼親生不親生的，誰能讓老子飛黃騰達，誰特麼就是老子親兒。”

希也醉的不輕。剛走出姑姑家大門，就醉得連路都都不穩了。之所以能撐到出門，全憑口一怒氣。

為姑姑不值。辛苦養大的兒，轉頭就認了別人做父母。脈相親的弟弟也完全忘了親姐姐躺在醫院里生死未知的事實，大擺宴席，只為了告訴街坊四鄰，他要做傅氏總裁的岳父了。

討好傅誠深這件事，比姑姑的命還重要嗎？

扶著樹歇了半天，才勉強住胃里翻江倒海的覺。

低頭時，看見樹皮上深深的劃痕，是很多年前劃下的，經年累月，如今已經掛滿了樹膠，像一道丑陋的傷疤留在樹干上。

當年，站在石頭上，用小手比劃著這里，對姑姑說：“等希希長到這麼高的時候，姑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希希是大姑娘了，可以照顧姑姑了。”

還記得，當時姑姑開心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告訴：“就算長到這麼高，希希依然是姑姑的小公主。”

怕忘了對姑姑的承諾，拿了小刀，在比劃的位置刻了又刻，當天就被鄰居揪著小辮子帶到姑姑面前告狀，說破壞公。

想起那些陳年往事，希一時失神，沖著樹傻傻笑起來。

笑容實在難看，以至于傅誠深看見時，眉頭鎖得更深了。

“攪了別人的飯局，你很開心？”他盯著，臉沉得能滴出水。

酒意上頭，希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模樣，保持著臉上的笑意，無所謂地點頭：“是啊，很開心。”

傅誠深冷冷看了半晌，只覺得笑得毫無形象的樣子難看極了。

他往前走了兩步，想去拉，剛到手腕，就被狠狠甩開。

“別我。”

“希。”傅誠深聲音沉，帶著警告的意思，“去和他們道歉。”

希沒。仰頭，努力睜大了眼睛。涼風吹干額頭的薄汗，有一瞬間的清明。

“你是……陳蕓的未婚夫？”認出來了。

傅誠深沒說話。

的眼眶一點點熱了。是了，想起來了，就在剛剛，他當著的面宣布，他會在三個月后迎娶陳蕓，在灰溜溜地被他趕出江城的同時。

他和陳蕓是一伙的。他們，都沒有心。

希靠著樹，地蹲下來。

明明最不想在這個人面前示弱的，可是好累，從未有過的疲憊。

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讓姑姑好轉起來，一時又覺得不管怎樣堅持，在陳蕓那些人眼里，都像是一個笑話。

也曾想過要靠自己去賺錢，賺很多錢，為姑姑請最好的醫生，用最貴的藥，不惜一切代價救活姑姑。

可到頭來，連個護工都請不起，還要靠陳蕓未婚夫的施舍。

他們一定在笑，笑自不量力，笑異想天開。

可，還能有什麼辦法？

眼淚終于忍不住掉出來，一滴滴砸在手背上。初時還有溫度，很快就變得和夜一樣冰涼。

傅誠深皺起眉頭：“你又想做什麼？好好的，哭給誰看？”

希用力掉眼淚，力氣使大了，臉上留下一片紅，賭氣道：“我想哭就哭，你又憑什麼管我？”

眼前的人臉慘白，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上還時不時散著酒氣，沖他怒目相視的時候，真是沒一點能看的。

傅誠深嫌惡地皺起眉頭，冷笑：”我憑什麼管你？希，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份？你不是為了錢，把自己嫁給我了嗎？”

希臉更白。

是了。

所以，不管他對做什麼，指責也好，嘲笑也好，都沒有拒絕的權利。

只能忍著，把所有的委屈咽進自己肚里。

扶著樹，緩緩站起來，月照在清冷臉龐上，慘白的幾乎明。努力彎起角，笑容輕得像是能被風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