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燭火昏黃。
皇帝倚在榻上,面蒼白,神著病中的憔悴。
大太監躬站在一旁,滿臉堆笑。
“陛下洪福齊天,神策大將軍與寧王殿下在邊關屢戰屢勝,如今已徹底攻北梁邊關,白猴關大捷!”
皇帝眼中泛起彩,掌笑道:“好,好!若神策能乘勝追擊,一舉拿下北梁……朕將來也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了。”
長公主在一旁含笑附和:“若能吞并北梁,我大燕版圖必將更加遼闊,皇弟,您必是青史留名的一代明君。”
太子一白金蟒袍,姿拔地立于龍榻邊。
燭火映照著他溫潤俊朗的側臉,更顯得他眉宇儒雅。
太子有些擔心地道:“神策大將軍用兵如神,戰功赫赫,實乃我大燕之幸不過……”
他略作停頓,那雙黑沉的眼眸微抬,語氣微冷:“待凱旋,若依功論賞,封侯拜相,位極人臣,恐怕朝野上下,難免滋生非議,到時,又要讓父皇頭疼了。”
長公主也順勢接話:“神策大將軍勞苦功高,要求封賞也是理所應當,只是如今聲日盛,就怕日后不好節制。”
“皇弟,倒不如將立即召回京,畢竟夜兒不比差,由夜兒和幾位副將繼續統帥大軍,抗擊北梁。”
“也好過神策回朝那日,貪心不足引起朝野!”
大殿頓時沉靜無聲。
皇帝不語,捻了顆梅子含在里,一張病中的臉格外深沉,讓人看不出喜怒。
不一會,皇帝才淡淡道:“大戰當前,絕沒有將統帥召回京城的道理,于軍心不穩,太子和皇姐,還是莫要為此事勞,朕心里一切有數。”
他說完便躺了回去,合上眼輕聲道:“朕累了,你們退下吧。”
長公主與太子行禮退出。
宮道幽長,夜沉沉。
太子低聲音道:“看來在父皇心中,許靖央一時不得。”
長公主冷笑:“皇上這是要等戰事徹底了結,再同算總賬,不過,我們也不能讓太順心,許家在京城,可不是沒人了。”
太子側目:“姑姑打算如何?”
長公主角勾起一抹幽冷的笑意,緩緩道:“自然是從最親近的人手,若許家有喪事,這許靖央還能有多心好好打仗?”
正月的風仍然有些寒冷,穿過空曠深邃的宮道,帶來嗡嗡的回響。
太子袍紛飛,一張溫俊面孔半在黑暗中。
“姑姑,還有一事,你想必也聽說了,四弟同肅國公的嫡陳明月定親,婚期選在我和令儀大婚的同一天。”
長公主皺眉:“平王行事向來沒有王法,寶惠送走以后,他更是沉暴戾,忽然同意婚,又如此匆匆忙忙,當真是半點面子也沒給陳家。”
“他必定不是甘愿婚,否則不會等到現在才定親,”太子低聲說,“這時這麼做,只能是想聯合肅國公的權勢,同東宮殊死較量。”
長公主嗤的一聲冷笑。
“皇后這段時間也病歪歪的,本宮看可憐,才沒有騰出手來收拾,等許靖央的事解決了,下一個就是他們!”
*
威國公府。
大老爺和三老爺,將家人都聚到一起。
三老爺說:“朝廷里下了征地令,咱們在西郊的那兩片田莊都在征收。”
大老爺沒有職,聞言便道:“三弟,你做主便是。”
“我可做不了主,今日不是玉哥兒回來嗎?得問問他的主意,畢竟靖央不在家,咱們聚在一塊好好商量,穩妥些。”
征地其實是一件小事,往年也有,通常都是征用去修道、運河和水利等原因。
按照許家那兩塊田莊的位置,應當是要把道擴到那邊去。
朝廷也給了厚的補償,銀子和糧食可以任選。
理田莊簡單,重要的是怎麼理田莊里的那些佃戶。
他們既不是許家的奴隸,也租著他們的田莊,每年按份額上,剩下的一部分允許佃戶自由置。
這塊地他們種了六七年了,如今驟然收走,多半是要有怨言的。
大老爺寬厚,只說:“除了朝廷的補償,咱們最好再出一部分補,剛過年節,那些佃戶拖家帶口,都不容易。”
三老爺跟著點頭,沉說是。
正說著話,丁管家挑簾:“四爺回來了!”
話音未落,一道拔的影已帶著一寒氣踏廳堂。
許鳴玉著深褐林軍制服,外罩一件暗繡云紋的藏青斗篷,風塵仆仆,卻毫不顯凌。
他肩背直,步伐沉穩,腰間佩刀隨著他的走發出輕微靜,無形中帶來一迫人的威。
那張年輕俊朗的臉上,眉峰銳利,鼻梁高。
一雙眸子黑如墨玉,深邃而冷靜,掃視間自帶一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并未刻意擺出威,但那執掌衛所形的沉穩氣度,已讓廳眾人不自覺地將目聚焦于他。
三老爺站起來:“玉哥兒回來了,快坐,我正同你父親商量田莊征收的事,靖央不在家,還得請你拿主意。”
許鳴玉徑直走到暖爐旁,不疾不徐地摘下鹿皮手套,隨手遞給一旁的仆人。
隨后,他在暖爐上方,展指節分明的手,姿態隨意自然。
“三叔和父親做決定便是,只要凡事按規矩來,別壞了大姐姐的名聲,我便什麼意見都沒有。”
跳躍的火為他冷峻的側臉鍍上一層暖,也和了他周帶來的凜冽氣息。
大老爺將剛剛他們的想法說了一遍,許鳴玉邊聽邊點頭。
最后他說:“就按照父親的想法來吧,只是理這件事,最好丁管家和幾個掮客陪著,怕那些佃戶不好說話。”
三老爺笑著道:“不會,之前靖央在的時候,他們那兒的管事來租,我打過道,都是老實百姓。”
許鳴玉沒再說什麼。
他去大房看養病的大夫人,又跟許靖姿寒暄幾句,便準備回宮去了。
三夫人攏著暖爐趕來:“玉哥兒這麼早就走?馬上要午膳了,吃過再回宮吧!”
“來不及,宮中事務繁忙,最近皇上龍欠安,巡邏不能松懈。”
許鳴玉說著,想起什麼問道:“那白家兩人最近沒來府上鬧吧?”
說的自然是趙氏的一雙兒,白瑞杰和白蕊雨。
三夫人搖搖頭:“他們不敢,之前來過一次,鬧著要見趙氏,恰好上顧嘉,三言兩語就被嚇跑了。”
提起顧嘉,許鳴玉角抿著一冷笑。
顧嘉和許靖姿三月就要婚了,不過,許鳴玉不喜歡這個姐夫。
但許靖姿自己喜歡,故而他也不想廢話。
“三嬸,你也回去吧,外頭冷,”許鳴玉要走了,臨了他忽然問,“大姐姐沒有來信嗎?”
三夫人笑道:“邊關忙,又是統帥,恐怕沒空寫信,不過捷報頻頻,應當很好,我們也放心了。”
許鳴玉眼神頓了頓,點頭:“也是。”
他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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