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到傍晚才結束,桌上擺滿了七歪八倒的啤酒瓶,柏叔做的餐食和下酒菜都被吃個。
周旋住過的宿舍如今已經有人住,白行樾那倒一直空閑著,但沒人打掃,家和地板積一層灰。
許念酒量差,喝多了,陳朗把他送回宿舍,喊保潔阿姨來幫他們收拾屋子。
白行樾和周旋在營地住了一晚,第二天一路向北,走走停停,由沙漠輾轉到綠林,去了趟紅山寺。
這時候不是旅游旺季,山頂沒什麼人,巨型金佛像背靠雪山,金剛怒目,菩薩低眉。
周旋看著半空掛的那幾朵莢狀云,想起去年,當導游,帶白行樾來給白敏供長明燈。一晃眼,故地重游,心境更微妙了。
人跟人之間的緣分,不代表不出門就看不到澄海青空,趁虛而也是一種宿命,來繞去,剪不斷,避不掉。
周旋看了眼地藏殿方向,問:“今年還幫阿姨供燈嗎?”
白行樾說:“供。今年我們一起。”
年紀不大的小師傅守在地藏殿門口,朝他們彎了彎腰,雙手合十問清來意,領他們進正殿見住持,商量供燈的事。
半小時后,周旋隨白行樾出來了,來到殿前。案臺上,一尊金菩薩像面前擺了香爐和祈福名冊,實木簽筒里,散著檀香。
白行樾說:“之前顧著給別人求護符。來都來了,這次不給自己求一張?”
周旋說:“不求了,我暫時沒別的愿,想要的差不多都得到了。”放緩語速,看著他,重復一句,“而且,聽說一個人一生,只能供奉一尊菩薩。”
白行樾挑起一邊角:“是有這麼一回事兒。以后只有這尊,也只供這尊。”
來都來了,周旋到底還是求了兩張,這次是幫倪聽和王玄,求得他們康健,早日恢復正常生活。
白墻金頂的大殿,佛普照,包羅萬象。
周旋伏在案臺前,一筆一劃寫名冊,打斜照在上,鍍一層虛無的幻影,黃來橙去,忽遠忽近,無限趨近于溫暖。
白行樾從不信佛,也從不對佛許愿,但這一刻,他真心祈求他的姑娘平安順遂,一世生機。
-
從地藏殿出來,周旋拿著兩個香囊,到后院掛祈福條。
那棵榆樹比圍墻都高,白行樾看著慢慢爬上梯子,提醒小心點。
白行樾說:“確定不要我掛?”
周旋說:“不用,我不恐高。”
“幫你扶著點兒。”
“這梯子穩的,我平衡力也還不錯。”周旋回頭笑了一下,“你現在對我,是不是有點過于張了?”
“怕你再出事。”
周旋一頓,半認真半玩笑地保證:“我是你救回來的。就算為了你,我
也絕對不會讓自己再出什麼事。”
白行樾笑笑,由去。
庭院庇蔭,圍墻邊上土壤沃,種了一大片葡萄藤,油綠油綠的。
白行樾走到不遠,點支了煙,看著親力親為。
他吐出一口煙圈,無端想起之前在機場休息室,問的那個問題。
究竟是什麼時候對了想要占為己有的心思,他心里不是沒答案。
白行樾在國外待了五年,前兩年忙于學業,忙于適應環境,過得還算相安無事。
那兩年,他唯一的興趣就是假期去無人區采風,賞自然風,冷眼看野生撕扯搏殺。
第四年,他開始提不起任何興致。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失意的時刻,并非落敗,反而因為太順了,哪哪都沒勁。
他心如止水,緒完全沒起伏,已經很久沒因為家里的事看心理醫生,沒去野外探險,沒找各種刺激源,毫無樂趣可言,常靠煙酒麻痹神經。
他的學業和事業蒸蒸日上,正在最巔峰,生活卻過得一團糟,百無聊賴。
白行樾跟國朋友的聯系得可憐,偶爾在發小群聊兩句,惜字如金。
那天群里很熱鬧,不到半小時,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聊了上千條。也是湊巧,他正覺得無聊,點開大致掃了眼。
鐘自橫發了條十幾秒的視頻。視頻里,寧夷然跳下舞臺,朝一個姑娘出手,那姑娘沒拒絕,被他攬進懷里。
筒燈晝亮,小蒼蘭花瓣往下飄,周圍無數人起哄。
寧夷然又了,在酒吧給人表白,不是稀奇事,但對象是周旋。白行樾一眼認出。
變化太大,妝容致,舉手投足落落大方,學會對其他男人巧笑嫣然。
決定離開北京前,白行樾將那段一眼產出的好拋到腦后,以為不會再有后續,沒料到偏偏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他的視野范圍。
這些年,他沒刻意想過,但確實沒再對任何人心過。
白行樾看著視頻里的周旋,一瞬間起了興致,伺機而,很想毀掉自己一潭死水的完生活。
他從不信宿命論,但有些緣分更像天定,以一種詭異的巧合,從零出發,兜兜轉轉,橫上萬公里,最終回到原點。
這一刻春野浮綠,他突然想扯斷和別人的紅線,延續那段被忘的不文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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