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心結 那不是他的錯呀!……
在某些方面, 蕭燃的臉皮的確夠厚。
尤其當雲水院中客舍不夠,沈荔不得不與他同床共枕的況下。
“你的月事走了嗎?”
紗幔外檀香裊裊,一縷月華映窗, 蕭燃炙熱的軀便了上來, “我最近看了幾本書,頗有心得, 可要試試?”
沈荔并不想, 至此時不想。
別過臉頰, 推了推頸窩的腦袋:“等等!這是在寺中賃院,怎麽可以……”
“有何不可?”
蕭燃輕笑一聲制住的腕子, 以牙尖輕輕研磨的耳垂, “我這樣殺太重之人, 神佛不近, 從不信這些。我只信自己。”
最後幾字已變含混的氣音, 灼熱的息自頸項一路往下,埋首如飲澗。
沈荔慌地睜大眼, 徒勞地掙著, 卻被牢牢扣住雙。
月霞染上紅暈,混沌的黑暗中,聽見了年清晰的吞咽聲。
生而莽撞的, 肆無忌憚的, 將的拘謹與傲氣作一汪春水,收束于齒間。
很快,沈荔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所有的禮義廉恥都在此刻碎, 每當以為蕭燃的手段僅限于此時,他又會又會如颶風般將裹挾上天,強勢而霸道地刷新的認知。
不管是不是自己主, 此事總歸是累人的。
沈荔沉沉地睡了過去,連一指頭也不想挪,自然也就顧不上吃飽喝足的蕭燃在做什麽。
蕭燃沒有睡。
他盤坐于床上,手撐下頜看著蜷在錦被中的,意猶未盡地抿去薄上殘留著的水。
今夜時辰迫,不能盡興到最後,不過無礙,以後有的是機會。
蕭燃撚了撚沈荔鋪了滿床的秀發,又了的耳垂,這才披下榻,重新束烏藻般微鬈的長發。
待他從屏風後走出,一襲紅玄甲已穿戴齊整,于月下折出威風凜凜的寒。
出了庭院,親衛們已披堅執銳,手持火把肅穆靜立。
蕭燃命子更謹慎的文青留守雲水院,自己則領著另一隊親兵星夜啓程,前往吳郡與部將彙合。
此次派出的虎威軍不多,也就三百親衛,屯守于吳縣外。
鳴時分,天才蒙蒙亮,臨時營帳中來了一位文士打扮的客人——
這位峨冠博帶的中年人自稱是吳郡明氏派來的說客,專為“戶”之爭前來與朝廷議和。
說是議和,可他卻半點也沒有講和的謙卑,引經據典,侃侃而談兩刻鐘,話裏話外只有一個意思:若朝廷繼續相,鬧糧荒的恐就不止蘭京一城。現我家家主願意提供糧草,換取朝廷與世家兩不相犯,郡王您何不見好就收,趕順階而下答應呢?
“當年流民遍野,骸相籍,是我主將其收歸門下,使其有飯吃,寒有穿,歲有田耕,免顛沛流離之苦。若非如此,豈有蘭京如今盛況?再者,其族衆聚居,乃為良民,絕非戶。”
文士捋著長須,昂首傲目道,“反倒是長公主奪民為奴,是為無道;辱士人如奴仆,是為不仁。如此有悖王道,恐釀大禍,為天下人不齒啊!”
聽他一番舌燦蓮花,顛倒黑白,帳中偏將與親衛紛紛側目切齒。
所以說,蕭燃最討厭這些只會搖鼓舌的士人。
但他面上并未表現出毫的厭惡,甚至還勾出一抹和善的笑意,于帥座上按膝傾道:“這麽說來,你家主人并非私藏戶,而是在幫朝廷賑災?”
文士道:“正是。”
“若本王今日不鳴金收鼓,你背後的主子們還能鬧出更大的?”
“郡王此言謬矣!家主一心求和,甚至不惜為郡王獻上一年糧草,拳拳忠心怎堪言‘鬧’字?這,不是因殿下強行擴丁征稅、致使百姓憂懼而起嗎?”
“這些話,都是明公的意思?”
“自然。”
“那事就簡單了。”
蕭燃轉了轉冰冷堅的玄鐵護腕,站起來。
這位俊如神祇的年朝文士走去時,面上仍是帶著輕快的笑意。
是以當他順路握住兵架上那桿沉重漆黑的霸王長槍時,文士才如夢初醒般睜大眼,張著指著年,想罵幾句或是求饒幾句,卻只來得及看見一片霜雪般輕薄的白掠過眼前……
繼而他的視野變得極高,旋轉著,像是要飛上帳頂,隨即重重摔落在地。
冠帶散落,那顆高傲的頭顱在地上滾了一圈,面朝上不了。
或許直到死的那一刻,文士仍不明白:兩軍戰尚不斬來使,丹郡王怎麽會殺他?怎麽敢殺他!
他沒有機會知道了。
蕭燃以槍尖挑起那顆睚眥裂、滿臉驚恐的腦袋,輕飄飄將其甩去一旁,正巧落在滿鮮的隨從盤中——
那是文士帶來的隨從,托盤中放著一份還未來得及拆封的文書,只待郡王呈與朝廷蓋章,幾大世家便會立即放糧。
而現在,這只托盤中還多了他家主人的腦袋。
淋淋的腦袋,就這樣死不瞑目地、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使得這個年輕的侍從兩戰戰,全如篩糠般劇烈抖起來,□□中很快彌漫出一難聞的尿味。
“帶著本王的這份誠意去見明公,告訴他……”
面若神祇、心若修羅的年一抖腕子,輕輕震去槍刃上的珠,輕沉一笑,“他老人家的話,本王聽見了。本王要說的話,他準備好命來聽了嗎?”
當晨曦自厚重的雲翳中掙紮出時,明氏莊子上奢靡的花枝燭臺也燃到了盡頭。
明氏家主領著子侄族人與仆役部曲在這座偌大的莊園中枯坐了一宿,終于在此刻等來了使者談判歸來的消息。
正是晦明界的時辰,天黛藍,星鬥西斜,厚重的晨霧中出現了一道踉蹌的人影。
人影逐漸現形,出一張沾滿污的的驚慌面孔。
明公認出了此人,正是他座下客卿的隨從,不由瞇眼問道:“你怎一人而歸?公璉呢?”
隨從端著一個淋淋的托盤,牙關不住打,仿若丟了魂般說不出一個囫圇字來。
他後慢慢升起一團橙金的暖,這樣的聖在彌漫的霧氣中不斷擴大,呈現出溫暖而朦朧的質。
一開始明公以為那是晨曦折在濃霧中的暖,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晨曦不可能升得這樣迅速,晨曦裏也不可能有那樣可怖的人影攢靠近!
是丹郡□□郡王領兵來了!
明公倏地起,喝令仆役部曲關門,但為時已晚。
威猛良的虎威軍如水般自濃霧中湧現,越過那巍巍呆滯的隨從,湧這座龐大而古老的莊園中。
旭日終于掙山脊,灑下萬丈霞。
這樣的朝霞映著莊園裏蔓延的大火,呈現出一種靡麗的壯闊之景。
“你們不是喜歡燒名冊嗎?本王就替你們燒幹淨點。”
紅玄鎧的年立于馬背,隨手震落槍刃上的珠,火與朝將他的面容照得格外深邃俊,“莊子裏的佃戶、員悉數收編帶走,負隅頑抗、作犯科者,格殺勿論!”
“無恥小兒!你背信棄義,殺名士,殘暴不仁,罔顧人倫!”
被繩縛住的明公冠淩,破口大罵道,“今日我死你手,來日天下共伐之……”
聲音戛然而止,繼而是沉重倒地的聲響。
“父親!”
一聲悲愴的哀嚎,著華麗的人群中很快傳來了低低的啜泣聲。
蕭燃擡手示意將士開倉取糧,一字一句凜然道:“從今往後,再有說客為其求者,無論是誰,一并殺!”
丹郡王的人馬每至一,便有一車車糧食自各家糧倉、塢堡中運出,滿滿當當地駛去蘭京等地,即便刨去那些腐朽黴變的陳年稻米,剩下的糧食也足夠養活全城百姓。
各地糧價回跌,百姓們又高高興興吃上了新米,但沈筠并不開心。
這位容清豔的青年連朝服也來不及褪去,將手中的茶盞吧嗒頓在案上,琥珀的水珠濺出,已是他難得的失態。
“瘋了!真是瘋了!”
沈筠優雅的長眉擰著,玉容因怒而浮上一層薄紅,“滅了李、陳二家的塢堡還不夠,竟還對明氏下死手,惟恐其門生故吏不能將朝堂的屋頂掀翻……”
沈諫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遲疑問道:“明氏的糧填滿了公倉,使得蘭京能順利渡過危機,還能攢下明年的軍糧……至于長公主而言,這不是好事嗎?”
難道是傷其類,怕這把火燒到沈氏頭上來?
阿荔好歹是丹郡王妃呢,蕭燃那小子再狠,也不會對妻舅家下死手吧?
沈筠輕輕搖首,冠帶隨之輕輕曳:“世家相連,不會坐以待斃,此事沒這麽簡單。丹郡王若只想震懾南方世族,眼下做的已經足夠,再殺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蝶翼般的眼睫打開,下定決心道:“即刻修書一封,我親自去軍營同蕭燃談。”
……
蕭燃消失了兩個晝夜,直至第三日下午才回來。
彼時沈荔正在伽藍寺偏殿中教將士孤識字,偶爾同蕭煦閑談幾句孩啓蒙的心得。因二人都司掌教席,又素治經,不知不覺便聊了起來。
蕭燃便是此時出現的,帶著一明顯沐浴過的澡豆清香,一聲不吭地橫亙在二人間。
“你何時回來的?”
沈荔有些訝然,神出鬼沒的,嚇人一跳。
“都回來兩刻鐘了。”
蕭燃用子將蕭煦的武侯車開了些,不滿道,“聊什麽呢?這麽一大活人站背後都沒發現。”
蕭煦幽幽擡眼看向自家兄弟,目有些好笑,又有些責備。
一名侍抱著一件赤紅的武袍過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細聲道:“打擾一下……漿洗時發現殿下這件裳破了個,該如何置呢?”
沈荔掃了一眼,假裝沒有看見擺上殘留的印子,著那焦黑的小道:“是火星子燎壞的?”
蕭燃隨意道:“丟了便是。”
沈荔喚住侍:“先漿洗幹淨,回頭再讓繡娘織補好。”
這紅很襯蕭燃,丟了怪可惜的。
蕭煦坐在武侯車上,擡指抵著下頜,饒有興致地看這對小夫妻一唱一和。
“看屁……”
接到沈荔不滿的目,蕭燃生生咬住舌頭,清了清嗓子,將礙事的長兄推開道,“走走走,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蕭燃給蕭煦帶了張一石力的角弓,柘木為幹,牛角為弭,膠筋強韌,中帶剛。
蕭煦稔地拉滿弓弦,指節一松,發出嗡然震的弦音。
“好弓!”
他贊道,仿佛又回到了意氣風發的戰場。
蕭燃將一只改造過的箭囊扔在他上,哼笑道:“就知道你會喜歡。”
“我如今,也就雙臂還能使得上勁兒。”
蕭煦把玩著良弓,迫不及待一箭出,正中十丈開外的樹幹,搖首笑道,“藝終究生疏了。”
蕭燃拍了拍他的椅背:“你這武侯車得改改,椅背稍作調整,才能方便拉弓箭。”
沈荔手握書卷立于廊下,看著遠一淡一豔的兄弟倆拿著一把弓嘀咕半天,竟品出了幾分平淡的幸福。
“元照從小便與景和關系親厚,兄弟倆無話不談,倒比我這個做母親的更親近些。”
陸氏從靜室出來,著兄弟倆的目既有母親的慈與欣,亦有淡淡的落寞悵惘,“元照什麽不同我說,這幾年每每寄來家書,也總是只談自己打了幾場勝仗、獲了哪些嘉獎,請母親和長兄保重雲雲……至于他有沒有傷,會不會寂寞,有無著、凍著,卻是只字不提。”
沈荔想,如果的母親還在世,定然也如陸氏這般牽掛著。
可這樣的母子溫,這輩子都無法再擁有。
前日,從蕭燃口中聽到了一段心事,思忖良久,還是決定說給陸氏聽。
“郡王報喜藏憂,一是敬重阿母,不願阿母為他擔心。二則……或許郡王對阿母心懷有愧。”
“有愧?為何?”
沈荔不知該如何提及陸氏那個未出世的兒,似乎怎麽說,都會勾起的傷心事。
可偏偏母子二人的心結又系于此事上。
最後還是陸氏自己猜出來了,輕聲問:“他可是同你說了,我那未出世的兒?”
沈荔眸底劃過一容,輕輕點頭。
“他怎會這麽想?那不是他的錯呀!”
陸氏眼底有淚閃現,心疼道,“我懷第三個孩子時已年近不,胎象本就不穩,醫師說極難保住,那個孩子……那個孩子與我無緣,這不是元照的錯!我從來不知……不知他竟背負了這麽沉重的念頭。”
“阿母。”
沈荔遞給陸氏一方細帕,聲音溫,卻字字清潤,“您一片慈母之心,殿下心中明白。”
沈氏只是搖首,以帕子按了按眼角道:“我并非一個好母親。元照出生時。恰逢其父追隨先帝征戰,九死一生,我回了母家避難休養,卻將才幾歲的元照托付給了軍營,讓他從小就跟著他的阿父南征北戰,連抱他的機會亦是極……”
沈氏握住了沈荔的雙手,雙目微紅道:“你知道麽,令嘉。我帶著景和離京來此,除了此幽靜適合療愈景和的傷勢外,還有個重要的原因——我不敢面對元照,真正有愧的人應該是我。”
未料還有,沈荔訝然道:“阿母何出此言?”
“那年他才十六歲,萬死一生奪回了他阿父的孤,扶棺京,我卻……我卻對他說了一句很過分的話。”
陸氏以帕子捂住了眼睛,仍止不住淚水滾滾而下。
“我說,你阿父死了,長兄失蹤,你還回來做什麽?”
“我永遠記得他的眼睛。”
“那雙平靜的,沒有了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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