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想趁著世家尚于喪後的虛弱,將其削弱甚至徹底吞并,以世家斂聚的龐大貲産反哺寒門士子,以培養出一支獨屬于帝王的,能與郡縣百姓直接相連并助推行政令的吏隊伍……
可終究低估了對手的強大與無底線。
“從前攻打一座城,敵人就在眼前,沖殺過去便是大捷。而今執掌朝綱才知曉,真正的敵手都藏在看不見的暗……”
蕭青璃的目掃過書案上那份未完的箋奏,直端正姿,謙遜而赤誠道,“所以我來問你,沈此君。解此困局,卿以為,我該當如何?”
十年了,這是第一次摒棄立場,以君臣之禮折腰請教。
沈筠似是怔忪,良久,不自覺開口:“魏、蘇二氏雖假借改稅之由叛國投北,然天下士人多不齒其行,殿下應速降恩旨,嘉獎那些與叛臣割席的世家,以正視聽、安民心,此為其一;邑要重興學宮,殿下當遣重臣督建,廣納賢才,安士族,以表殿下禮賢下士之德,此為其二;其三,即刻發兵北上,收複失地,以彰天威,此為其三。三者并舉,方可定社稷,扭乾坤。”
“好,吾記住了。”
蕭青璃頷首道,“若卿傷勢無虞,還得勞你親擬一份表文。畢竟沈氏門第清貴,冠絕蘭京,你的文章最堪服衆。”
“他們并非服在下,而是為大虞。”
沈筠溫聲道,“士族中也有甘願奉己救世的君子,殿下可以試著拉攏他們,甚至是利用他們。”
蕭青璃笑問:“有嗎?”
沈筠淡淡一笑,回道:“會有的。”
君臣相視一笑,俱是心知肚明。
“聽聞令嘉要參與邑學宮重建之事,你舍得?”
“舍不得也沒法子,這是要走的道。”
說罷,沈筠垂下豔麗的眼睫,緩緩直,朝蕭青璃攏袖一禮。
蕭青璃挑起眼尾,意外道:“你這是作甚?要謝也是吾謝你才對。”
“臣一心為國,不敢當謝。唯有一事……”
這個虛弱文雅的青年一禮到底,“阿荔自弱,此番北去山高水遠,流寇橫行,懇請殿下降恩護周全,臣不勝激。”
“這個簡單。”
蕭青璃展袖虛扶起他,笑道,“元照正要領軍北伐,讓學宮車隊隨軍同行便是。有三軍護持,定保平安抵達邑。”
一牆之隔的沈荔對此安排毫無所知。
正在清理北上邑所需的書卷典籍,炭盆散發出溫和幹燥的熱浪,為玉的容鍍上一層和的暖。
裝箱時一卷竹簡散落邊,仰面出上面新鮮增補過的墨跡。
【蛾眉分翠羽,明眸發清揚。丹脣翳皓齒,秀若珪璋。】
關于夏日而躁的記憶撲面而來,裹挾著梅子的清香。
的目只略一停留,便神如常地拾起竹簡重新系,鎖了箱篋之中。
她驕傲跋扈,笑靨明媚指著他鼻子,道:“你完了。趙鈞默,你愛上我了,你永不能再愛他人了,因我不許。” 經年流轉,他卻淡淡地道:“明晰,能不能有些肚量容下她。” 當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站在了敵人的陣線上,當所有人都心存同情之情安撫從她手中偷去丈夫的女人,當所有人視她這個正妻為毒蛇猛獸囂張狠毒時,她漸漸死寂了下去。 他忍痛將她死死摟在懷:“是我對你不住。再看我一眼一眼便好,就一眼……”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