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便在此時聞訊趕來。

這位素來從容矜貴的貴公子，下馬車時險些一腳踏空，腰間環佩和帶淩纏，他卻渾然不顧，只提裳疾步向前。

“阿荔！”

他幾乎踉蹌著跪在了那一片沾著腥氣的塵土中，扳過沈荔的肩，上下仔細打量了個遍，方長松一口氣，皺眉輕斥：“你……你簡直胡鬧！”

“阿兄。”

沈荔側首向他，面蒼白，卻依舊鎮定，“我就知道的，當初那場劫殺……絕非偶然。”

“先不說這些，跟我回去。”

沈筠試圖拉起，半蹲在地上的卻如石雕般一不。

還有最後一件事要確認。

沈荔手，緩緩掀開了仇人的袖，而後瞳仁驟然一——

怎麽會這樣？

此人的手臂上只有一塊燙傷的疤痕，并不見首尾相連的蛟蛇刺青！

他不是那名可開二、三石弓的刺客！

幾乎同時，寒風如輕薄的刀刃劃過，對于危險的直覺使得商靈下意識刀回斬，擊落了一支如疾電般飛來的羽箭。

好重的力道！

箭矢折斷的反震，甚至震得虎口生疼，不由連連後退兩步。

“有刺客！保護家主和郎！”

商靈出手的同時，沈荔也瞧見了那道立于遠石崖上的影——

這田莊建于山腳平原上，石臺離此足有百丈遠，月下那道模糊的人影便如蚊蚋般渺小模糊，唯有箭矢的折的寒如星辰驟亮，清晰可見！

還有另一名苦苦找尋的兇徒，正蟄伏于暗，伺機滅口！

腦中念頭一閃而過，沈荔只來得及推開尚未反應過來的兄長，便見一道寒如疾星劃過，穿某位部曲的軀如穿薄紙，轉瞬掠至的眼前。

花四濺——

繼而一柄長槍破空而來，與箭矢相撞。

叮地一聲，火花迸，矢尖被迫改道，著沈荔的發髻釘後的高牆中。

模糊的視野中，只見蕭燃徑直策馬庭，于馬背上俯拔出長槍，勒馬回怒吼：“武思回！開弓！”

“是！”

武思回緩緩絞弓弦，拉弓如滿月，以日之姿對準了石崖上那抹微小的人影。

沈筠總算回神，擡袖將妹妹護在後，喃喃道：“敵在高，有先天優勢，且相距百丈，如何能中？”

沈荔往高牆拐角後退了一步，篤定道：“他能。”

話音剛落，武思回松指，箭矢離弦破空。

同一時刻，崖上刺客亦開弓放箭。兩抹寒當空錯，一箭被武思回偏頭躲過，釘青磚之中足有寸許深。

而另一箭沒石崖的影中，再無聲息。

沈氏的部曲翹首以，就當所有人都以為武思回這箭落空之時，石崖上的影子捂著肩膀踉蹌一晃，朝下栽了深潭中，發出噗通一聲水響。

“去找！”

蕭燃沉聲下令，眸寒若黑冰，“活要見人，死要見！”

親衛們抱拳領命，疾馳而去，披著一清寒夜的年將軍這才翻下馬，大步近沈荔。

他什麽話也沒說，只是這樣沉默地盯著，口幾番起伏，似是在抑著什麽。半晌，忽的攥住纖細的腕子，不由分說拽著朝暗走去。

“阿荔！”

沈筠聲音驟，疾步向前，“殿下，你想做什麽——”

沈荔被拉著踉蹌前行，回首朝阿兄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擔心。

年高長，又走得那樣快，沈荔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他，不由細聲請求：“蕭燃！蕭燃，你慢些！”

蕭燃不語，一腳踹開一間空房，將沈荔拽了進去。

月傾灑戶，鋪了一地的銀霜。

蕭燃背對著，拽著的手，連骨節微微泛白，弄疼了也不曾察覺。

就當沈荔以為，兩人會一直這樣沉默相持下去時，他出聲了。

“你剛剛差點死掉，知不知道？”

年倏地轉，那雙總是蘊著明朗笑意的眼睛此刻一片沉，像是要將心中抑的怒火宣洩殆盡，步步，“昨日我一見到你的眼睛，便知你不甘心。哈，果不其然……”

沈荔間微，不得不仰首看他，試圖解釋：“蕭燃，我……”

“我讓你給我來理，你為何不聽！讓你莫要手，你為何偏要以局！什麽事都不和我商量，就是要擅作主張！就是不聽我之言！”

“蕭燃，你冷靜些。”

“你讓我如何冷靜？你可知若我沒有命人暗中守著你，若我今日來晚了一步，等待你的究竟是什麽？你到底怎麽想的！是不是在你心裏，本王除了上-床就沒有別的用了？”

“蕭燃！”

沈荔倏地手擁住了他。

一個手足無措的擁抱，也是頭一次主投懷。

年一僵，拔高的嗓音戛然而止。

心中那頭因慍怒和後怕而險些失控的野，就這樣在那雙微微抖的手臂環繞下，溫地蟄伏起來。

蕭燃并未回擁，雙臂垂在側，滿的戾氣卻逐漸收攏，消散。

許久，他緩緩低頭，如同無聲的回應，又如同尋找一個支點，將下頜輕輕擱在了那片單薄的肩頭。

“因為你不信我，沈荔。”

他這樣說道，嗓音很啞，帶著沉重而抑的氣音，“你不信我能破此困局，也不信我能始終如一地站在你這邊。你不給我回信，也從不回應我的心意，有我沒我似乎都一樣……”

他頓了頓，自嘲一笑：“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